夜游

阿念与意映仿佛一见如故的姐妹，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手挽着手走在前面相谈甚欢，倒将两个做哥哥的冷落在了身后。身后的男人们相视一笑，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跟上，走在两侧，将两个姑娘护在中间，以防被行人冲撞。

阿念难得能遇上聊得来的女子，在五神山上，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姬殿下，身边仆婢众多，却都仿佛围绕着层看不见的屏障，无法亲近，也只有同着自由伴着她长大的海棠，能说上几句心里话了。

而在五神山外，大家都惧于王姬的身份，因害怕父王，而不敢轻忽怠慢于她，众人将她高高捧起，阿谀奉承，虚与委蛇，不过是为着权势，却哪里又真的有什么知心朋友呢。

今日见防风意映，虽是出身氏族的嫡女，却不像一般养在深闺的女子一般克己复礼，甚是无趣。许是自幼便随父兄在外游历，走过很多地方，意映比一般女子要眼界开阔，谈吐不凡，身上自带一种超然洒脱之感。

一路上阿念缠着她讲述大荒风物，意映拗不过，便将所见所闻一一讲述。大漠戈壁的苍茫浩渺；极北之地的冰雪浪漫；东海的波澜壮阔；中原地区的山色空蒙；西炎的豪放彪悍；皓翎的风流旖旎……

讲述经历的意映身上有种别样的吸引力，神采奕奕，目光熠熠生辉。就连一直没有言语的玱玹都被意映的描述给吸引了注意力，静静地听着。阿念仿佛已置身于意映所讲述的美景之中，她自幼便生于五神山，哪怕是出宫游玩，最远的地方也只是瀛洲了，这一百多年竟是白活了，没曾想外面的世界是这般。

第一次，阿念生出了想要游历大荒的心思，若此生能踏遍大荒，四时美景皆不辜负，此生无憾矣！

一旁的防风邶环臂在侧垂眸，目光在阿念身上停留片刻，看着身边的小姑娘目光灼灼的盯着意映，眼中是满是艳羡和期盼，双眸清澈，如稚童般纯真，不由觉得好笑。他活了四百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懂的小姑娘，什么都写在了脸上，让人一眼看穿心中的想法。

上元节的街市很是热闹，这里汇聚了各地的特色小吃，香气四溢。他们尝试了各种美食，炸元宵、糖葫芦和各色糕点，每到一处小摊前，两个姑娘都要停下欣赏品味一番。远处传来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四人皆被吸引过来，四周已围满了许多凑热闹的人。

先生正说到辰荣军师九命相柳“话说这九命相柳啊，是只九头蛇妖，为洪江义子，乃辰荣军军师。传闻他蛇身九头，食人无数，面目可怖，能同时吃掉九个山头的东西，所到之处，尽成泽国……”周围人边听边发出惊呼，觉得相柳可怕。玱玹四人自然也听见了这些。

“不过百年，区区几万人的辰荣残军，在这九命相柳的带领下，竟然让整个西炎朝堂都束手无策，他实在是个奇才。”

玱玹的语气中是欣赏和惋惜，转头对着防风邶说道“可惜了，辰荣已灭，中原氏族尽皆投降，只有洪江顽固，抵死不降，若是如辰荣王族一般降了西炎，如今也不会拖着残军龟缩在清水镇一隅了。”

防风邶轻笑不语。

阿念听的认真，却在听到玱玹的话后，低头喃喃道“为自己的家国尽忠守义，他们是一群了不起的人，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

防风邶心头一怔，阿念的轻声低喃自然瞒不过他的耳力，他静静的凝望着身前的阿念，目光带着审视，神色复杂。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无论是幼时在斗兽场做奴隶时，还是现在做浪荡公子防风邶亦或是辰荣军师相柳，他的身边都从未有过这般单纯的善意。没有立场之分，没有好坏厌恶，只同等的对待每一个人，敬重每一条生命。只是他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般纯真的姑娘，如同白纸一样，纯真到让他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想要亲手将白纸染上颜色的冲动。

他看着阿念，正如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仔细思考，若是这块璞玉由自己来亲手雕刻描绘，将会成为何种模样，越想越好奇。

属于野兽蠢蠢欲动的暴虐因子在血液里翻涌，又暗暗寂灭于那双含着不明笑意的眼底。

他是天生地养的九头妖，自蛋中破壳时起便没见过父母，不通人情，有了防风邶的身份后才渐渐体会到了母子之情，更是无人教导过他别的感情，他把对阿念提起的兴趣归结为了野兽的劣根性，却不知，很多感情都是从好奇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