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浣衣女垂头丧气地回到岸上,低着脸,将伍宁交到伍员手中,一边心虚地说着,“我只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多谢……”伍员接过自家幺妹,有些迟疑地道谢。
芈胜安慰道:“大姐姐,你别这么说,方才若不是你,我们伍家大小姐可就要成为水中亡魂啦,她要是死了,这位伍家公子还不知要发什么疯!你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大的事。”
伍宁趴在自家兄长身上瞪了他一眼。
“可要不是我,这位小姐根本就不会遇险。”浣衣女说。
她捋了捋头发,用湿发将自己的左半张脸遮住。
“无论事由如何,阿宁的命确实是姑娘救的。总之……谢过姑娘。”伍员说。
浣衣女缩起了肩膀,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小心地瞟了他几眼。继而把脸扭得更加过去,几乎达到了匪夷所思的150度。
芈胜站在她侧旁,刚好同她对上眼神。他仰着脑袋说:“我听闻江东人善水,果然是真的。你凫水的样子可真好看,宛如河中的鱼美人。”
伍宁口中已经没有水了,不然还能再喷一口。
鱼美人……还真会说话。
浣衣女看着芈胜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眨巴几下眼睛,涨红了脸,姑且搁置了投河自尽的念头。她恐怕从未被人夸过“美”,哪怕是“鱼美人”呢……
一番折腾之后,三个饥肠辘辘的旅人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进食。
浣衣女所带的伙食不过是用芦苇叶包起来的糙米饭。但由于实在太饿,这普普通通的米饭吃起来格外香甜。
“看三位……似是饿了很久,旅途辛劳,不如去我家中歇息。这些饭团仅能暂时解饥,但不管饱,我家中还有多的食物,三位不如吃饱了再上路?”
浣衣女不知何时已经洗完了那盆衣服,正坐在河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看着他们,言行已不再神经质,只是还留有一丝羞怯。
“这位小姐衣衫湿透,若是贸然上路,恐怕……于身体无益,若是到我家中,还能换套干净衣裳。”
这次芈胜长了教训,没有再急着回绝,而是看了伍宁一眼。伍宁听到有饭吃,能管饱,还有干净衣服换,立刻高兴地点了点头,根本没有要过问她二哥的意思。
浣衣女的住处离河岸不远,正如伍宁所料,附近没有其他人家,是避世独居之所。
据浣衣女自述,因为脸上的胎记,她从小便在旁人白眼中长大。邻里孩童皆取笑她嫁不出去。而事实上,别说嫁人,她就是日常上个街都要受一通白眼。
所幸生身父母并不嫌弃她的模样,一家三口姑且在城里过着平静的生活。然而浣衣女十岁左右的时候,双亲由于劳心的疾病相继过世。她独自一人在城镇中难以生存,便索性在少有人烟的河边搭建房屋,过起了自给自足的隐居生活。
她似乎很久未曾和他人有过往来,但能从言行中感受到她是善良率直之人。
回到熟悉的家中,浣衣女便开始张罗饭菜,伍宁换过衣服,也在一旁帮忙。
“对了,你叫什么?”她蹲在地上帮忙看着灶火。
浣衣女动作麻利地将刚洗好的一把野菜丢进锅里:“潥游。”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伍宁歪过头。
“是比溧阳的溧多两笔的潥。”潥游笑道。她是识字的。
潥游姑娘身材高健,面容也不算清秀,加上红色胎记,无论如何也够不上世俗意义的好看,但笑起来却让人感到分外可亲。
伍宁用手指戳了戳灶台:“溧阳?”
“是此处的地名。”伍员在她身后解释道。
一听他开口,潥游害羞起来,不再做声。伍宁回头瞪了他一眼。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伍员面不改色,迎着她的目光,“你从哪儿学来的诗?”
伍宁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总不能说是从义务教育的语文课本上。
“伍宁”好歹是楚太子太傅家的女儿,还不能读点诗了?
不对……《秦风·蒹葭》,出自《诗经》,又称《诗三百》,为孔子编订,成书于春秋时期……
春秋时期。眼下就是春秋,但不知前后,难道这个时候,《诗经》还未完成?又或者说虽已完成但并未流传?
伍宁不确定,不敢轻易开口。
“我记得是《诗》里的句子吧?”芈胜突然插嘴,打破僵局,让她松了一口气。
而且他这还没完,为了卖弄学识似,继续说道:“两三百年前,尹国国君尹吉甫采风编纂了这部《诗》。我还听说,最近有人周游列国,准备重新编订此书呢!”
“鲁国孔丘?!”伍宁一个激灵,又是张口就来,但说完就后悔了。她一个足不出户、缠绵病榻的“楚国小姐”,该从哪里知道这些事?若她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