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大伯母主动出击,溪吟放下筷子准备接招。
这是有大伯母的饭局里无法避免的环节。
“溪吟呀,在北京读书辛苦吧,快夹一块黄焖鲍翅补补脑子。”
溪吟道谢,然后乖乖夹一块黄焖鲍翅。
如果不夹,大伯母就会数落你不知好歹,没礼貌,接着上升到孩子不懂父母的良苦用心,再上升到父母为了孩子有多苦、多累,溪吟很有经验。
“哎呦,可厉害了,A大的研究生呢!”大伯母朝着溪吟不认识的那几个人使眼色,“从小就没让她爸妈操过心,我羡慕死了呀。”
“就是填专业的时候,不听话,可犟了,就要填那什么,那什么……”
“社会学。”大表哥在一旁麻木地补充。
“你说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不懂事,你填那个社会学做什么呢,录取结果出来我还帮她问专家了,专家说啦,社会学是万金油专业,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哎呀,我都替她可惜呀!”
“还是我家宏伟听话,虽然成绩没那么优秀,但是叫他报什么他报什么,你看看,电学,现在工作好找,最起码不让大人担心。”
“宏伟,是吧?你自己说说,妈选的专业好不好?”
大表哥没理她。
但是丝毫不影响大伯母继续发挥:“女孩子,就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嘛好了啦,反正要嫁出去的,以后找一个离家近的女婿,还能多回来看看父母,总要相夫教子的呀。”
溪吟根本没法搭话,实在是令人无语凝噎。
“溪吟谈男朋友了没有,有差不多就谈一个吧,眼光不要太高。”大伯母又看向她,“不是大伯母要说你,你A大研究生念出来了以后,说不定混得还不如宏伟。我其实很不赞成你去念那个研究生的,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学历高了都没人敢要,不结婚不生孩子,活着有什么意思?以后老了都没人给你收尸!我和你妈说,你妈也不劝劝你!”
继续沉默。
溪吟不是没有和大伯母辩论过,作为校辩论队的一员,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和逻辑能力都很强,本科时参加过多次辩论赛,素材也积累得相当丰富。
有一段时间,溪吟听到不想听的话就反驳,你一言我一语,她次次都能把大伯母驳倒,最后大伯母大骂她思想变态,不肖子孙,父母白养她了,念书念傻了……
后来她就懒得和大伯母说话了。
“溪溪还小呢,她想做什么我和她爸都支持她。”妈妈终于笑着站出来转移了火力。
从妈妈嫁给爸爸开始,就时常面对大伯母的各种刁难和尖酸刻薄,早已轻车熟路。
“我吃饱了,去外面看看江景,你们慢慢吃。”溪吟起身,在大伯母的言语攻击下,再好吃的菜尝着都索然无味。
上海的夜晚已经降临,外滩上欧洲风格的古典复兴大楼亮起灯,街上的人群大多都朝着南京西路的方向走去,熙熙攘攘,像一幅流动的画卷。
黄浦江上的轮渡正顺着波光粼粼的江水缓行,江对岸是东方明珠,从溪吟这个角度看,东方明珠还是陆家嘴最高的楼,上海中心大厦和环球金融中心在它后方,闪着绚丽的光。
时光飞逝,世事变迁,到底从什么时候起,上海中心大厦变成了上海最高的楼呢?可能是她在老家的那几年吧。
大伯母的话还在心口堵着,她为什么学社会学,很难用只言片语解释。
读完六年级,溪吟面对了人生中第一次意义重大的选择。她没有上海户口,不能在上海高考。
要么回老家读书,要么留在上海升学读大专。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父母,溪吟的成绩也很优秀,读专科实在可惜,因此她选择了前者,回老家读七年级。
爷爷奶奶已经过世,姥姥姥爷又一直和他们在上海,溪吟只在襁褓时回过老家,对老家几乎没有印象。
回去上学前,溪吟十分期待一个人在家乡的生活。
那时爸爸已经开始在网上卖旧书,老家的邮递点很远,书也都在上海;妈妈的门面租房合同还有三年,生意很好,溪吟不想让妈妈为了她再当家庭主妇,所以她想一个人回去。
姥姥姥爷实在放心不下,决心陪她一起。
回去的那天,爸爸妈妈哭得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姥姥姥爷也不停地掉眼泪。溪吟偷偷嘟囔:“我是回老家读书,又不是去监狱里服刑,到底哭什么?”
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的初中生活确实类似于在监狱服刑。
一路上,溪吟都在幻想姥姥姥爷家的老房子到底是什么样。据妈妈的描述,老房子有两层,还有小院子,小菜园,地方很宽敞,妈妈从小就在那里长大。
这不就是别墅吗!她们家是单元楼,因此特别羡慕隔壁小区独栋的三层小洋楼。回老家之后,她要在菜园里种玫瑰花、向日葵,在通往菜园的小路上铺满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