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城
绵绵小雨连着下了几日,空中弥漫着潮闷的湿气,混杂着草叶和泥土的味道。淅沥雨中,山野幽静,再不见一个行人。
宁玉镜拉紧了兜帽,脚步渐急,匆匆拐进了一座破庙。
“噗——”几乎是进庙扶到支柱的瞬间,宁玉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兜帽应声滑落,露出她苍白的面容。
冷汗顺着颌角流下,滴落在积灰的地上。丹田处如被刀绞,她只觉天地倒转,四肢冷得厉害,险些要栽头倒了去。宁玉镜闭了闭眼,这次妖力枯竭的反噬来得比以往更快更汹涌,打得她措不及防。
——咔嚓。
如同蛇蚁攀上背脊,宁玉镜陡然睁开眼,电光石火间,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逆风直朝她心口来。她下意识催动妖力以掌作挡,竟毫不费力地将投她而来的虬枝震成齑粉。
宁玉镜微怔,往日的反噬最少都会持续一个时辰,为何今日妖力复生如此之快?
未等她细想,凌厉的掌风擦面而来。宁玉镜眼眸微眯,反手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三两下劈开出手那人的臂法,直抵他的喉头去。
嘭!
男人的背狠狠撞在柱上,靡屑四溅,泛着冷光的刀尖已然刺出可怖的血痕。
宁玉镜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男人生得一双桃花眼,分明应是多情相,右眼却是一片灰白,像蒙了一层阴翳。
……瞎了一只眼?
啪!
她手腕忽地一酸,短刀险些从手中脱落。只一瞬间,宁玉镜被连连逼退,短短几步间刀刃便反架在她脖颈前,冰冷的铁器压着皮肉,直至后腰磕上供桌,桌上残留的供品卷着尘灰哗啦啦落了一地。
攻守之势颠倒。
宁玉镜被迫仰着头,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落在他另一只眼上——这人奇怪得很,一眼白障,一眼瞳色发紫,看着比自己更像妖怪。
她竟有闲心扯出一抹笑,仿佛当颈前的威胁不存在,悠悠道:“这位公子,趁人之危不好吧?”
幽紫的流光微转,男人瞳孔骤然一缩,与此同时,宁玉镜屈腿一顶,以刀为介将妖力渡到他掌心,男人手掌微松,宁玉镜立即挣开束缚翻手打在他肩上,眨眼两人便拉开了距离。
柳少言狭了狭眸,笃定道:“你是妖。”
宁玉镜随手抹掉嘴角的血渍,闻言歪了歪头,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看着就很像人吗?”
柳少言冷笑一声:“析辩诡辞。”话音未落,他两指间忽飞出一枚铜币,残影霎时便围着宁玉镜化作八卦阵型,似是要将她囚于其中。
宁玉镜眼皮一跳,她今日真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突遭妖力反噬也就罢了,还倒霉催地在这穷乡僻壤撞见了捉妖师。
她甚至懒得再给柳少言一个眼神,迅速将刀刃在手心一划,短刀食血,当即被宁玉镜掷入阵中。
“铿”地一声,是短刀与铜币相撞的声音,也是八卦阵被撞出生门的征兆。宁玉镜抓准时机,在夺回短刀的瞬间转身脚踩梁柱,竟从破庙的漏顶逃了出去。
柳少言正欲追赶,紫瞳忽又躁动起来,血泪从他捂住眼瞳的掌缝流出,落在地砖上,几乎与屋外的小雨声重叠。
他睁着空洞的盲眼,冷硬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丝倦态。
林中小雨依旧嘀嗒,宁玉镜本想再跑远些,身体却已经脱力。妖力反噬又一次来势汹汹,她半倚着树身,复呕出一口血。
天杀的捉妖师,再让她宁玉镜碰见非扒他一层皮!
*
楚山城,风雅楼。
“最近楚山侯府好像在搞什么捉妖大赛,你们听说到什么别的没?”
世间凡几,人、妖分半。妖为山中精怪吸天地灵气所化,本状各异,性善者修日月精华,性劣者以凡人生气为修。妖中性劣者多为害蛊,人称阴妖,故有天赋凡人者,是为捉妖师。
“似是要新立一个妖司,”有人接话道,“近来那些妖不知怎么回事,行事越发猖狂,正好治治它们。”
“全是害人的恶心东西。”那人将茶杯重重砸在桌上,情绪很是激动,“我看就该把它们斩草除根,省得继续祸害我们!”
“安平又死了三个人,偏生一个妖也抓不到,怪哉!”
“怕不是阴妖之间串通,要灭了我们楚山城吧?”
“宁宛天死得太突然,新任妖首又不管事,如今这状况也是在所难免,四处都如此。”宁宛天乃万年难遇的纯妖,她在任期间,人、妖曾达到史无前例的和平,可惜二十年前死于灾乱,自此人、妖关系愈发紧张。
“狗屁,宁宛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玉镜就坐在楼上的包间里静静听着,她这半月几乎每日都来,每日都能变着样地听到这些人“要灭尽所有妖”“宁宛天算什么人物”等高谈阔论,很难再起什么波澜。
“此言差矣。”声音从对面的雅间传来,是个女人,嗓音温柔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