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林立康多年前回到幕瞳工作，只有一个两居室的房子，离幕瞳第一医院很近。他的老朋友郭剑维正在他家，开门看到三个年轻人，他从鞋柜里找拖鞋。

“小瑜，展鹏。后面这位是…”打量了一下林玥，“你是林玥吧？”

林玥点点头。

郭叔叔和姐姐、姐夫在客厅讨论后面的事情，林玥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太突然了。前天我们还一起喝酒呢。老林这些年太劳累了，工作越来越多，手术一台接一台，他也不想歇着。”郭叔叔叹气。

“郭叔叔，我这些年很少回幕瞳，展鹏也不是这边人。办事的流程有不清楚的地方还要多麻烦您。”林瑜很客气地说。

“小瑜跟我还这么客气？我和你爸多少年的朋友了。去翎州之前，我看着你长大的。”

“我爸曾经和我提过的，如果有一天他出了意外…家里不设灵堂，不宴请不收礼金，只接受亲友最后告别。埋葬位置在我爷爷奶奶旁边，多年前已经定好的。”林瑜平静地说。

“老林还不到六十啊…唉。”郭叔叔抽出一张纸，擦了擦鼻子。

薛展鹏搂着林瑜，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关心和爱意。林瑜一直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林玥知道，她只是在强迫自己忍着，怕哭出来自己会垮掉，没法处理事情。

天蒙蒙亮，薛展鹏到附近早市买早餐。林玥只是象征地咬了几口烧饼、喝了一点豆腐脑。林瑜本来不想吃，但薛展鹏一定让她吃点东西，就着干黄瓜肉丁咸菜喂她吃了半碗粥。

接下来几天，林玥和姐姐、姐夫分头四处跑，涉及到必须直系亲属出面的由林瑜去办，其他能够代办的，林瑜和薛展鹏交代好林玥到哪里去做什么。

妈妈去世的时候，后事都是爸爸和哥哥在忙，她那个时候只是听爸爸的话在相应的场合出现，对于具体流程也不了解。而且妈妈是重病后去世，离开前有时间对个人信息、资产情况做梳理，告诉家人。

林立康是突然去世，虽然林瑜了解他的很多私人情况，但因为没有仔细交代过，不知是否还有遗漏，所以还要多方查证。

每天，几个人都在各自奔波，各种打电话。除了丧事，还有工作上的紧急事情要处理。林瑜和薛展鹏都是各自事务所的中坚力量，很少有真正的假期。

“玥姐，电影节方案陈总那边已经过了，标书明天法务审过再定稿发你。”孟晓凇的消息发过来，

林玥回复了个OK的表情，她正在机场到达层等林水生。

“玥儿。”林水生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林玥转头，“爸。”

“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这几天是不是没怎么睡？”林水生心疼。

“我还好。姐姐和姐夫更辛苦，郭叔叔也忙前忙后。郭叔叔你认识吗？”

“郭剑维？当然，认识林立康的基本都认识他，我记得当年他俩形影不离。”

带父亲简单吃了个丸子砂锅，在酒店安置好，林玥看了眼手机。

“爸，我先回去找姐姐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约车来接你。”

“我自己打车去吧，明天火化，你们事情很多。仪式结束我就直接去机场了，你不用管我。”

第二天的告别仪式，林立康的很多同事、徒弟都来了，医院院长也到场，还有一些曾经的病人。林瑜用平稳的语调念着悼词，念着念着，本来异常安静的殡仪馆大厅时不时响起抽泣的声音。

从医三十余载，一位能力高超、兢兢业业、给无数病人缓解痛苦、对下属真诚友善、对徒弟耐心传授的麻醉科医生。林玥站在角落里，只觉得自己多余。若是没有她，若是不知道林立康的往事…

不光彩的往事无法磨灭一个人的所有，虽然不光彩的事情给一些人带来了无法疗愈的伤害。

林玥对林立康的感情复杂，直到这一天，她依然无法清晰说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后悔、遗憾与生父和好太晚，又想安慰自己这是谁都无法料到的。她不想刚摒弃了之前的罪恶感，又背负新的精神负担，还是不可能缓解的负担。但是这几天，她确实又怪罪自己，太冷漠，太无情，太自私。

回想起初中时，林立康来找她，把她紧紧搂进怀里，求她跟他走，她使劲推开他，大声喊，“我不要和你走。都是因为你，你把妈妈还给我。”

回想起大学时，林立康几次给她打电话，她都是冷冰冰地没说两句就挂断。有一个周末下午，她从校外回来，在大门口看到他，他好像等了很久，满头大汗。她看了他一眼，跑进学校大门。

十一前两天，林立康给她发幕瞳的日出，和她聊语音，问她十一要不要到幕瞳来玩。她说工作太忙了，十一要加班，以后再去。

她来到了幕瞳，却见不到那个盼着她来的人了。

最后的微信消息，林立康的语音，“玥玥，十一快乐。工作是做不完的，别太累了，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