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大军赴南
天终究还是亮了。
随着金鸡高明,破晓之光穿透云层,唤醒了沉睡的天地,也唤起了铁甲寒刀。
浩荡的军队成片压在土地之上,黑色的旗帜在朔风中飘扬。赤红的凤随旗帜而舞,成群呼啸在暗空之上,放眼望去,如一群浴火的凤凰在尖叫。
这是定安王的旗帜。这是风临的旗帜。
一旁的旗与之相比失了几分颜色,更少了一份独特的高傲与疏狂——这是常胜赋予她们的骄傲,旁人模仿不来。
黑底赤风纹的旗帜连成一片,如此扎眼,连同旗下的队伍,皆像一把刀立在地上。那锋芒由纯粹的杀气凝成,似乎多看一眼都会割伤双目。
城墙之上,仪仗共锦旗飞舞,高架的大鼓正严肃以待,只等候那位穿龙着凤的天子一声令下,敲响身躯,发出开拔的吼声。
武皇站在高处,俯视着这扎眼的刀,冷静的面容无喜无悲,如一尊拔除杂情的佛,垂眼注视脚下的尘土。
刘育昌在一旁随侍,小心察看武皇的脸色,心中暗自思索。
时辰到,诸将臣登楼拜会,跪拜声打破了沉默。
武皇一一与众交谈,目光落在人群末尾处,身着轻甲的风临正默默站在那里,左手不安地扶着长刀,目光投向下方的军队,长眉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傲的天子隔着人群注视角落里孤单倔强的伤凤,两方都在坚持着奇怪的底线,谁都不肯先向对方迈一步。似乎谁先迈了那一步,谁就失了尊严。
然而尊严与尊严也是有差别的,富有四海的天子会失去的只是一时的高傲姿态,而角落里伤痕累累的小凤凰将会失去她仅剩的尊严。
是的,在这位天子面前,小凤凰几乎失去了一切,她只剩这点尊严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先低头。先低头的话,在天子面前,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武皇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脸上,那种隐忍苍白的神情武皇很熟悉。
没错,高高在上的帝王一直都知道,那女孩的神情只是装出来的,或者说,是强撑的。她的演技其实并不精湛,是而武皇一眼便看出了她伪装之下的脆弱。
这个倔强的女孩,一直用姿态喊着一句话:我才不在乎!
可在那拙劣伪装之下,藏的是她小声的恳求,因为知道不会得到答应,所以她把这点恳求死死按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肯吐出来。
但武皇听得很清楚,她心里一直小声念着同一段话:可不可以先朝我迈一步呢,您朝我只要迈一步就好了,只要一小步,我就会跑着去见您。
求您了,朝我迈一步吧。
求您了,爱我一点吧。
武皇听得很清楚,但从来都装作没听到的模样,平静地无视她,践踏她,欺辱她,即使自己并不会得到什么快乐。
今天本该也是一样的,可武皇犹豫了。
高高在上的天子注视着角落里的女孩,突然决定向她迈一步。
“云逸,你过来。”
风临兀地抬起头,睁着两只漂亮凤眼看向她,富丽殿廊下,那位从来冷情寡恩的皇帝居然第一次唤了她的字,还在对她笑。
风临疑心自己没有睡醒。
见她不动,于是武皇又唤了一遍:“云逸,过来。”
原来她知道我的字。风临这样想着,低着头走了过去,心里居然有一点高兴。
她内心有些期待地站在武皇面前,很想询问: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字?
但武皇并没有多言,她就只是唤了,也无意解释,仿佛本该如此。
风临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等待她的下文,于是便听到她说:“这些年,朕委屈了你。”
风临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更想象不到武皇此刻的语气,那是一种很寻常、很温和的语气,就像一个母亲在与孩子说着家常。
这种语气,风临五年没有听到过。
武皇直视她的双眼,表情既没有嘲讽,也没有居高临下的俯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与慈悲,话音也变得悠远:
“从前承业与朕夸你,说你从军必有所作为,朕虽高兴,但心中并不全信。朕当时不指望你能成大将,能吃点苦,挂职做个富贵闲散亲王,便是了不起了。
后来将你送入行伍时,朕也不对你抱什么大期待。战场险恶,能活下来便算本事了,如何会奢望你建功立业?
云逸,朕从未想过你会取得今日的功绩,可你却做到了。”
武皇停顿了片刻,看着风临道:“作为一个母亲,朕为你骄傲。”
平缓悠长的话入耳,余音带着落寞,那消失的母爱在此刻似乎被忆起,同被遗忘的往昔一道,重新浮在水面,在心中掀起涟漪,波光照亮了风临的眼。
武皇继续说:“你吃了的苦,你打的每一场仗,受过的每一处伤,朕都知道。你的这五年,朕全部……都知道。”
一阵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