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在梦中(十)
!韩信可以忍受胯下之辱,秦国国相范雎发誓睚呲之仇必报。我没有范雎被人诬陷通齐卖魏,险些被魏国相国魏齐鞭笞致死又受侮辱的怨恨,但也不能像韩信那样以德报怨,我把你家人还给你,你走吧。”
驶向梁国的马车和今日他所驾驶的马车一样平稳,载着他的梦想和野心坚定前奔。汉廷释放他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尊荣,梁王重用他让他有了平定七国之乱的功绩,他从来没想过要出卖一方换取另一方的官职和金银,但他可以平息二者之间的争端来换取升天通途。
邹阳在狱中向梁王上书时曾怅然写道:“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那时候个性耿直的他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韩安国等不支持梁王即位的大臣遭受冷落,而诡计多端的公孙诡受赐千金,官至中尉,号称公孙将军。
公孙诡和羊胜作为梁王的谋臣为梁王出谋划策,想方设法处死不顺梁王心意的人;为梁王铸造数十万件兵器,弓箭戈矛堆满武库;搜刮到府库的金钱近万亿,珠玉宝器超过管理皇帝私财的少府。
他们两个就像梁王的左右手,帮他做完台面上的事后去做台下见不得人的事。皇帝派来调查此事的田叔以忠厚长者的作风著称当世,但却以盗掘死人墓葬发家。他像庄子口中善于解牛的庖丁,用纤小灵活的小刀打发与此事无关的人,再用沉重歹毒的斧钺狠狠劈向挡他路的人。梁国两千石的高官他全都召见过,梁王姬妾的兄弟家人没一个是他没有提审过的。
当梁王刘武站在台上居高临下注视着他时,田叔用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面对他。田叔已经侍奉过高祖刘邦、文帝刘恒、景帝刘启,诸侯王中侍奉过赵王张敖,在不远的将来他将去侍奉景帝的儿子鲁王。
他从秦末的十八路诸侯的倾扎中活下来,如今胡子头发全白额头生满皱纹,梁王面对他时就觉得自己像一个无知的稚童,而对方则是一个宽厚睿智的老者。这种来源年龄的压力让他有了后退的冲动,原本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人变得渺小如蚁。
“大王,”田叔说:“臣即将回到长安,您没有什么需要臣转告的吗?”
梁王扶着冰凉的栏杆,扭过头,“寡人没有什么需要你转告的。”
刘武有一下拍打着扶手,四下里只有沉闷的敲击声在回响。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像一把坚硬的利剑刺向台阶下的田叔,两旁厚重的帷幕垂下重重阴影,像是要为这桩恶行袒护。
田叔以一种无知无觉的姿态对梁王道:“您难道不想和太后说上些什么吗?太后年迈,失明多病,常常思念您。”
太后这两个字在梁王心中惊起一种夹杂着柔情和自责的涟漪,他是窦太后最小的孩子,受到太后最多的爱。他曾经在母亲的膝上被她轻柔地亲吻,也曾经拭去她眼角的泪花,还曾经在她眼盲后牵着她的手走在永巷。永巷的风筝挂在不得宠宫人的屋檐上,他去取,看到父亲和他宠幸的人笑着走过。
夕阳下的永巷有着被紫红色熏染的天空,继而挥发成靛蓝和铅灰。风鼓起他的衣裳和风筝,也鼓起当时窦皇后的长发,他迟缓地走向母亲,看着天边悬起一抹淡白色的月亮,只字不提自己看到的事情。文帝不是一个冷酷的丈夫,他对他的后妃称得上体贴入微,会追封皇后早死的父亲,也会和慎夫人鼓瑟作乐,但刚刚见到的一幕对失明的母亲来说依旧是一种隐秘的痛苦。
馆陶公主当时已经出嫁,皇太子刘启有沉重的政务,他紧紧依傍着母亲做她的拐杖和开心果,直到他被封为代王的消息传来。这种长久的分别是任何财宝和权柄都不能抹平的,他感到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深深隔开与他相亲的人,这种隔阂感一度令他寝食难安,如果不是前不久细作告诉他的密情,或许他一生都走不出这个困境。
“我也思念太后……”刘武哽咽着说:“她年纪大了,总是生病,想我又见不到我,如果可以我愿意到长乐宫做一个侍卫,日夜陪着她。”
田叔深深叹气,“老臣从长安接到信,上面说太后日夜哭泣,怎么也止不住。她本就有眼疾,连日流泪更增添了她的痛苦。”
刘武情不自禁走下台阶,他颤抖着对田叔说:“这怎么可以,就没人劝劝太后吗?我要修书一封,立刻发到长安,劳您替我送去。”
田叔深深看向刘武,他的目光深邃如古井,像是能把人骨肉刨分干净,刘武毫不怀疑在对方心中自己渺小又容易看穿。“殿下,您就不想知道太后是为谁啼哭吗?”
梁王后退一步:“临江王和袁盎吧,他们一个是太后的长孙,另一个是在先帝面前维护过太后尊严的人。”
“还有第三个人,殿下。”
刘武立刻猜出第三个人是谁,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田叔却不紧不慢地补上他要说的话:“还有您。您是太后的命根子眼珠子,太后在三个儿女中最爱您,您之后才是陛下和长公主。除了您的安危,没有什么能那么残酷地折磨她。您现在在危险的悬崖上,而一些奸佞小人现在正哄骗您从上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