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前缘(十四)
宫,养蛊似的养在一起,成日用眼刀凌迟别人的肌肤,用嫉妒的火焰自己烧成干尸。台上那条黑龙已经飞上了天,台下的白蛇还在苦苦纠缠。
王夫人就这么从那些女人中凸显出来,她的眼波中没怨气,套着玉镯的手很从容地搭在一遍,慢悠悠和馆陶她们说话:“这一次表演的似乎是个女商人,演的是真不错。我算了算,来往的人中只有她始终专注,念词的人只有她始终不含混,不脱落字句。你看,她又表演吞剑了,一个女人,”王夫人若有所思,“可是很少敢这么大胆,这么舍得拉下脸皮的。”
馆陶理所当然忘了自己见过成俊这件事,她每次看成俊都和看新人一样,“确实很不错,她是叫什么名字?我叫人传唤她过来,让我和她说说话。”陈午坐在馆陶,对成俊一如往常的嗤之以鼻,“一个女商人,成日抛头露面,没个妇道人家的样子,你和她说什么?”
这个时候成俊从屏风后走出来,她梳着不适合自己年龄的双髻,挎着环首刀从容迈出。她走起路来和那些袅袅婷婷的倡女不一样,倡女像裁纸裁出来的美人儿,腰窄得只剩皮没有肉,满头黑发乌云一样堆在头顶,简直随时要下起雨。成俊则挺拔坚实,站在她们身边活像一根门梁,时不时说些什么,逗得她们眉开眼笑。
“真是个活宝儿,到这时候在贵人身边儿还没正行。”馆陶和陈午絮絮说着,完全不知道成俊的出现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阿娇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止一次问过她,为什么她没有发现成俊的挑衅和戏弄,因为成俊每次见到馆陶都会梳双髻,打扮得比她年轻十岁。
馆陶听到这里会蹙起眉头,她面前蜡烛也懂她心肠,百转千回万般曲折漏出一线红光,铺成织就红珊瑚似的一片。馆陶唇峰还未开动,阴风就从窗外倒灌进来,留下一刹那的黑暗。过了半响,玉簟竹枕处升起晃晃悠悠的光明。阿娇面前的母亲随着一起一伏的明暗颓然倒在榻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阿娇才看见母亲开启朱唇,露出两排珍珠似的牙齿,“我怎么会想到他会离我而去呢?他曾那么爱我,什么都为我着想,把一颗心都系在我身上。怕我冷给我准备披风,知道我生病一直陪我,因为我喜欢长乐宫,和我一起去侍奉窦皇后,就连我不喜欢吃羊肉,觉得腥膻,他也改了,跟我一起吃狗肉。”
天上千万滴雨从云朵上往下跳,跳向浑浊的未来,像针一样挑破这二十年的梦幻泡影。馆陶打开窗,瞳孔闪现出今年春夜的雨丝云片,仍像当年那样细密轻盈,“他甚至愿意为我留在长安,他痛恨的长安。如果这都不是爱,如果这样一个人都不值得我信任,我还可以相信谁?”
成俊的脚步混着春雨细碎温柔的滴答声,落在馆陶面前。她的出现对年轻的阿娇是一个巨大的刺激,因为那张脸皮在黑夜中显出一种不属于活人的白,昆仑倾倒也没有这样近乎玉石断面的颜色。那双瞥向她们的眼眸像是随时能浮出刀光,随时穿破面上那层白嫩柔软的皮,露出剑刃碎玉的华彩。
这种违和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柏梁台火灾之时,她对成俊的印象还是梳双髻、佩环首刀,但那时成俊已改做男子装扮。
馆陶依旧笑吟吟的,对危险浑然不觉,她头上玉搔头和金钗像箭矢一样劈进她浓黑的义髻中,沉重巍峨,压得她无力多打量眼前人,认出她和自己那几面的缘分,“为什么你现在还没有成婚呢?你家财万贯,样貌端庄又很有才干,就算不是上上之人,至少也算中上,难道就没一个成器的男子向你提亲吗?”
成俊背着光倒显得很疲惫,她强忍着没打哈欠,“公主,我克夫,我嫁谁谁死,我不嫁人是出于对世间男子的关爱。这些年其实我也过得寂寞,但是谁让我是个好人呢,好人就得为他人着想,不嫁人。”
王夫人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她手上玉镯叮当磕在扶手上,颤颤巍巍险些摔碎,阿娇忍不住想看王夫人的脸,她的笑容却陷在蒙蒙雾气中显得不真切,“干什么把运气想的那么坏,或许有人命硬呢?虽然不多,但或许能碰上一个。”
馆陶听了流露出一种笑容,那是常年得意之人才会有的笑容,“一个人也未免太艰难了,你就不会感到寂寞吗?秋天月亮圆,春天潮水涨,你看见了不会生出伤感吗?”
成俊忽然看向窗外斜飞的雨丝,已经不算密了,倒还是从屋檐瓦当往下淌进御沟,“倒也不寂寞,若是闲了,害怕了,我就想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永远不会接受我的人。”
王夫人将自己香囊中藏着的香草递给阿娇,兰麝的香气乍淡还浓,就像王夫人的笑容,“你真是一个叫人难懂的人,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成俊的视线与王夫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有过半刻钟的交汇,她很快别过头,“夫人,谁能理解谁呢?我走过熙熙攘攘的长街,也走过辽阔无人的大漠,我知道很少有人真的了解自己,更知道她们无法了解别人。”
“我是一个商人,倒卖过铁,也贩过盐,知道把铜矿开到西南夷会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