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相逢
烈火无情舔舐,将眼前辉宏殿宇每个角落化为灰烬,宫人的惨叫哀嚎与刀剑相接的铿锵交织,回荡在耳边。
火光映照,四下里亮如白昼,尸体横倒,血流成河,一切都在不断地瓦解和坍塌。
眼前人间炼狱景象,宛如淬毒的匕首,生生剖出她血淋淋的心。
萧岁怡知道,这是梦,又不是梦。
一人的身影在火海中影影绰绰,忽远忽近。
“若不骨肉相图,他族岂得乘其衰弊,汝深戒之……”①
泪珠从眼中滚滚坠落,无声唤:“皇兄…”
萧岁怡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梦境却逐渐坍塌,皇兄的身影随战火的喧嚣一并远去,她不得不再次陷入黑暗。
天光微熹,微薄的晨光透过窗棂轻轻跃进。
泪水湿透枕畔,残梦在余沥中清醒,但梦中的撕心裂肺余威未过,萧岁怡睁开眼睛,盯着月白色的床幔恍惚一阵。
过好一会,邻家的桐娘子来敲门。
她细声朝里屋问道:“怡妹子,起了吗?”
萧岁怡回过神,从床上翻身起来,披上外袍,开门应桐娘子的话,笑道:“娘子,今天这么早吗。”
一见萧岁怡惨白的脸色,着实吓了桐娘子一跳,忙关切道:“你可是昨夜又醉酒了?”
她略叹口气,道:“我见你,多日未曾出门,想让你陪我一同去城东郊白马寺还愿,你也散散心,省的终日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
萧岁怡这才注意到桐娘子左手边跨的竹篮,里面都是些上香拜佛用的东西。
桐娘子与丈夫胡汉子膝下无子,夫妻二人靠经营一家比邻萧岁怡小楼的脚店为生,日子倒也凑合着过得下去。
胡汉子无不良嗜好,就好喝那一口。他与萧岁怡算是臭味相投,素日二人常一起喝酒,喝醉了一起说些胡话,耍些酒疯,能引得众街坊邻居好一通笑话。
只可怜桐娘子一人收拾两个醉鬼,恨不得再多长出一双手来,好生无奈。遂打起十二万分警惕,盯紧了二人。
不料前段时日,胡汉子趁娘子回娘家的空隙,竟又独自一人喝大,醉醺醺跌到沟里。桐娘子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是着急自家男人安危,见人迟迟不醒,情急之下只好去求菩萨保佑。
昨儿个胡汉子好说歹说缓过来了,桐娘子喜不自胜,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菩萨,还一心念着要去寺庙还愿。
萧岁怡实在讨厌这种往人堆里凑的事,但思及平日夫妇二人对她的关怀,遂不忍拒绝桐娘子的好意,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答应了她。
桐娘子眉开眼笑地下楼去了,萧岁怡反手关上门,随随便便洗把脸,坐到了妆奁前。
萧岁怡静静凝视镜中人,镜中人眉眼如旧,与十年前相比,似乎并无太大变化,细细看去,却发现她已有了一缕白发。回想起昨夜的梦,她面无表情地扯掉它。
简单的用簪子绾了头发,换上一身干净的布衣便出门,桐娘子在楼下等待她,见她不多加打扮自己,目光带着不赞同:
“怡妹子,你长了这样一张俊俏的脸蛋,你……”
萧岁怡面露一丝无奈。
她向来是不多打扮的人。幼时她由父皇带大,父皇对女儿家的心思一窍不通,从未给她穿过花衣,带过首饰,便是想起,也只会嫌麻烦。少时骑马习武,喜穿一袭劲装,对华服宫装自是不屑。
桐娘子还在坚持劝说她,她只好转移话题,说起白马寺香火的繁盛。
桐娘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道:“这白马寺,佛教圣地,人间福地,连多少达官贵人都不远万里至此上香呢。”
说话间二人走至门口,桐娘子早些时候雇佣的马车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她掀开车帘,与萧岁怡一同上车。
萧岁怡昨夜陷于梦境中未曾安睡,此刻马车悠悠晃晃,她头倚车窗,疲乏齐齐涌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于氤氲中窥见一人身影,身着靛青色九钿钿钗礼衣,戴双佩小绶,头上凤髻巧梳金翡翠,鬓间坠以金玉花枝。周身气度,犹空谷幽兰,回眸一笑,艳绝三春桃李。
萧岁怡正要近前去握她的手,梦中人却转身,好像她的皇兄一般,逐渐远去。
萧岁怡突然惊醒,转头就见桐娘子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她。
桐娘子道:“你从坐上车便一直在梦呓,你近来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一定要告诉我。”
萧岁怡垂眸不语,片刻后捂住胸口,喷出一大口血。桐娘子大惊失色,忙扶着她,立刻就要招呼御者调转车头去寻最近的医馆。
萧岁怡抬手制止她。取下随身携带的酒壶,烈酒入喉,堪平复心绪,才道,“无事,不必大费周章。”
桐娘子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已正正停在了白马寺前,只得作罢。二人下车,走入白马寺。
白马寺碧瓦朱甍,珍楼林立,尖塔高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