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休(2)
“出来吧,人走了,就别看了。”皇帝奚弄道。
萧岁怡悠悠地从帷幕后走出,眼神衰颓,更显失魂落魄。
片晌,她遽然向皇帝行了大礼,顿首在地。
皇帝错愕不已,缓缓摇头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朕的姐姐……”
萧岁怡平静道:“草民少仕伪朝,亡国贱俘,至微至陋,敢为陛下姊乎?”
“今草民有议欲言之陛下,愿陛下勿责草民无礼。”
因正色道:“陛下高坐朝廷,未深民间也;为帝者,体民疾苦,毋为大臣壅蔽。草民在民间积年,目见庶事。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悲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①
“其为编户齐民,同列而以财力相君,虽为仆虏,犹亡愠色②;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③。”
“前齐,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大顺兴,循而未改。若此之世,尚有多矣,陛下其勉之!”
皇帝不言。久之,方沉重道:朕知之矣,子其退矣。”
萧岁怡揖而潜退。
宫外朔朔寒风,吹散萧岁怡少许酒意,令她头脑愈加清晰。
方才与皇帝的那番交谈,皆是她在江南,多年来体察到的民情,江南富庶尚且如此,况其余乎?
她处在凉薄的夜色中,知道这个王朝就如同现在一般,刚刚撕开黑夜的一道口,露出微光,未来之道,犹有久行。
载怀一路,竟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祝府。然他早已不住在此。
早年祝盈臻父亲曾为皇商,财力雄厚,富可敌国。他在京中购置地盘,修建宅邸,其广袤有数十里地,真可谓穷极华敞。
萧岁怡回京以来,并非第一次到这里来。她却从未进去过,只倚于不远处那棵老树上,独自望月。
许是今日在甘露殿遥见一眼,动摇了她的心神。她腾空跃起,轻盈地落在墙头上,鬼使神差地进了那破败荒凉的院中。
宅院久无人居,房屋朽倒,门窗腐烂,枯草遍地,萧瑟阴森,已然全不似昔年盛景了。
萧岁怡行于废墟残垣之上,各处参看了一番,遂感凄凉。
剑身反衬了月的寒光,划过她的眸。
“谁在哪边!”
萧岁怡一声冷叱,立时抽出长剑,但见黑夜中一道诡异的人影,如闪电般疾射而来。
她点剑破空而去,飘逸如燕,两道银光院中交织。夜月之下,那蒙面男子手持利剑,和她缠斗起来。
萧岁怡手中剑影翻飞,剑气四散,直击要害,蒙面男子一闪再闪,动作迅疾飞扑而下,长剑相交,萧岁怡转动手腕,内力倾泻,二人皆被对方的内力震的虎口发麻。
蒙面男子突然侧身,与她擦肩相过,虚晃一式,疾走几步,彻底消失在黑夜中。
萧岁怡追了几步,便脱力地屈膝半跪在地上,额上出了一层冷汗,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鲜血。她内息不稳,定是方才强斗,牵动了内伤。
她咬紧牙关,欲强行平复内息。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臂,萧岁怡脑子一下滞住了,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被那只手轻缓地,一点点带起身来。陷入了一双深邃,冰凉的眸中。
刺骨的风刮过,吹拂起发丝。一如多年前,与他同在时,光影重叠;往事回首,恍如隔世。
萧岁怡眼前一片昏黑,再无力强撑,身体变得飘飘然,落入了那个冰凉的怀抱。
有人替她调和了内息,平复紊乱了内力。难得无梦扰之,她睡得昏昏沉沉。
亦不知过了多久,她终被那阵清越寂寥的琴音唤醒。
睁眼看去,一室光华。
琴声戛然而止,琴面上浮起几缕涟漪。
“醒了?”
萧岁怡轻挑视线,打量着他如玉般的侧颜。
她坐直身体,环顾四周。屋内陈设典雅精致,却冰冷毫无生气。
“我的‘扶安’呢,你把它放哪里去了?”
“扶安”是当初祝盈臻所赠长剑,萧岁怡佩了它多年,现如今,是她身边唯一的伙伴了。
祝盈臻起身,徐徐走过来。
他眉宇间皆是清冷之色,目光落在她身上,讥道:“公主殿下,臣还没有问过您,何故夜半私闯臣的旧宅。”
萧岁怡眨眨眼,无辜摊手:“我何曾知道是祝大人旧邸,不过误入罢了。”
那日隔着帷幕,看的并不真切,现而离的近了,方惊觉: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当真是,一点儿影子都不剩下了。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炙热,祝盈臻后退半步,疏离道:“公主恕罪,臣失仪了。”
他矜雅含蓄的模样,简直看呆了萧岁怡,见他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