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棠梨愣在原地,喉咙一阵梗塞,可看着沈淮礼真挚的目光,她又不得不勉强扯起笑意。
她自知沈淮礼警惕,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上前将水往沈淮礼唇边送,“二哥伤的如此严重,我照顾你是本分,岂能如此自私?”
说着,她忽然俯下身,肩膀不经意似的在沈淮礼被箭射中的伤口处猛然一碰。
她习武数年,深知人在剧烈疼痛之时会产生口渴的错觉,何况沈淮礼刚转醒,兴许会顺势就着她的手将水吞下去。
沈淮礼果然吃痛,喉结猛地翻滚,闷声喘了口气。
“二哥你没事吧!都怪我太急了……”
棠梨瞅准时机将杯沿抵在他唇边,口中连连道歉。
然而下一刻,沈淮礼却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
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啪嗒”一声,那柄银光闪闪的锋利匕首竟从袖口掉了出来,重重摔在地面。
电光火石之间,场面瞬间凝滞。
棠梨握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得泛白,声音遏在喉咙里。
“梨梨出门在外,为何要带匕首呢?”沈淮礼略带探寻的眼神鬼魅一样缓缓缠在她身上。
分明是无比温和的语气,落在棠梨耳朵里,却仿佛藏着锋利寒意。
“我……”
棠梨深知难以隐瞒,忍不住想捡起匕首拼死一搏,可在沈淮礼面前,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无望地彷徨着,正要辩解,突然沈淮礼开口打破了难忍的寂静:
“为兄知道,梨梨这些年没有侯府庇护,在外受了不少的委屈,警惕心才会如此之大。”
他纵横官场识人无数,即使棠梨隐瞒得再好,将其他人都蒙在鼓里,可乳臭未干的招数岂能敌得过鬼门关打转的历练,她神色每一丝细微的波动,早被他全然尽收眼底。
肩上受到撞击的伤口疼痛愈发剧烈,沈淮礼竭力忍耐,心知适可而止。
如今受困于人,若再激怒棠梨令她低死挣扎,即便自己有制胜的把握,也难免在她手中蜕一层皮,待他回了侯府,这无依无靠的义女,想怎样摧残还不是听凭他一句。
念及此,沈淮礼的眉目愈发荡出柔情,“梨梨不必担心,今日你搭救于我有恩,等回了侯府,为兄与父亲定会好好待你。”
“好好待你”几个字咬的很深,可从他那温柔的口中说出,却像是添了宽慰。
沈淮礼忽然峰回路转,令棠梨产生了一瞬间的犹疑,心跳慢了几拍,刚鼓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了洞的皮球,顿时瘪了下去。
棠梨低头看着地上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虔诚得仿佛看着自己的命运。
不知为何,她浑然没有捡起来的力气。
自懂事起,她无数次被赋予沉重的责任,一贯以为自己生命的意义无非是为了替家人复仇,因此即便深知有去无回,她也毫不退缩地向沈淮礼挥出利刃。
可此时此刻,棠梨抬起头凝视着沈淮礼真挚的眼神,那股清润像水一样将她锋利的信念包裹起来,以至于她站在抉择的路口生了怯心。
她思忖片刻,偏头看着破烂不堪的马车,沉郁的目光落向地面,仿佛自己早已死过一遍。
“梨梨。”他又轻声唤她。
棠梨那双懵懂的明眸颤了颤,粉润唇瓣微抿,迅速恢复乖软模样。
远远的,听见一阵嘈杂,细碎的马蹄声和寻人的吆喝混杂在一起。
棠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做出温顺笑意:“谢谢二哥。”
事已至此,棠梨心知再无转圜余地,只庆幸瞒过了沈淮礼的眼睛,有他承诺,兴许回府后再动手也能少些阻碍。
她这样宽慰自己,伸手掀起帷幕,看见来人穿着沈府的制服,假意惊喜,连忙招手:“我们在这儿!”
她没有察觉,一步之遥的沈淮礼暗暗松了口气,锐利的目光刀一样割在她瘦削的背上。
片刻的功夫,马蹄声迅速靠近。
“二哥!”
最先冲进来的男子身穿月白色长衫,打扮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俊秀书生,棠梨立刻认出这是侯府最小的庶三子沈舟。
看见沈淮礼中箭虚弱模样,沈舟眼眶忽地红了一圈。
他带人轻手轻脚将沈淮礼扶下马车,又招呼医师查看,嘴上不断絮叨着:
“早知今日我来接你,就算是丢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二哥受伤!”
说到这儿,他才注意到躲在沈淮礼身后的棠梨,声音梗了梗:“三、三妹,我绝无怪你之意,我……只是太担心二哥。”
棠梨款款一笑:“多亏了三哥来的及时,小妹感谢还来不及呢。”
沈舟的平生,她早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母亲原是府邸里的丫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意外与武安侯风流一度。
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