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兴盛十三年,秋。
柳叶巷深处的一处院子里,桂花开得繁茂,浓郁的香气笼罩着不大的小院。
天色阴沉压抑,豆大的雨点掉落,砸下零星桂花滚落在地,沾染尘泥。
秋月栖坐在窗前,安安静静的看着雨幕,宛如一截失了生机的枯木。
“秋姑娘在这坐着作甚?”伺候秋月栖的王婆子端着粗茶从外头走进来,甫一露面,便声线尖利的训斥她,“天亮了,姑娘若是被风吹病了,又该闹着要见大人了。也不瞧瞧如今是什么光景,还是安分些罢。”
秋月栖仿佛没听到王婆子这指桑骂槐意有所指的话,只呆愣愣的看着窗外失神。
王婆子没得到回应,没好气的把茶盘重重摔在了桌子上。
茶水四溅,她连看都没看,还狠狠剜了秋月栖一眼,愤愤出门,边往外走,嘴上还边不饶人的骂骂咧咧。
“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都被大人厌弃了,还敢在老婆子跟前摆架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野鸡还想攀上高枝做凤凰,我呸!”
秋月栖对扬声谩骂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窗外天色,无声呢喃——
“三个月了……”
距离章祈安上一次过来看她,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王婆子说她被章祈安厌弃了,秋月栖不信。
亦或者说,她在逼着自己不信。
她为章祈安付出一切,怎么甘心最终落得一个“被厌弃”的下场?!
难道章祈安的深情,都是装出来的么?
她不信!
秋月栖咬紧了牙,置于膝上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用力到指骨泛白。
枯坐到夜幕降临,秋月栖也没等到她想等的人。
*
夜深。
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的秋月栖猛然被呛醒,才发现自己软倒在窗前的小榻上,周身烟熏火燎,竟是走水了!
“来,来人啊……救……”
火势剧烈,橘红的火舌在秋月栖眼底映出一片火光,她恐惧得瞪大了双眼,拼命挣扎着想要自救。
可浑身酸软无力,她急得满头大汗拼尽全力,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
秋月栖被浓烟熏呛得意识模糊,朦胧间,似乎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说话声。
“王婆子,你确定燃了软息香吧?大人连夜被传召入宫,说是有仇敌参他容留罪犯。大人有令,让咱们务必在搜查的官军寻来前处理干净。若是她醒了……”
“哎呀,我老婆子做事你还不放心?放心吧,我用了足量的软息香,就算她醒了,也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别想动一下,她必死无疑!别啰嗦了,官兵快来了,咱们赶紧撤!”
处理干净?
呵,处理干净……
*
“小姐,小姐?”
秋月栖好似听到耳畔有人在轻唤她,豁然睁眼的瞬间,就被凑到面前的一张大脸唬了一跳。
“啪——”
秋月栖受惊之下,一巴掌挥了出去,用的力道极大,生生把杵到她跟前的大脸扇开了。
“啊——”
对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跌坐在地,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秋月栖。
半晌后回过神来的秋月栖看看对方,抬头扫视周围的环境,再低头盯着自己白皙嫩滑的双手,神情恍惚。
“小姐……”
秋月栖没管泪眼婆娑,坐在地上委屈唤她的小丫鬟红桃,蹭的起身就要朝着一个方向走。
她得去印证一个猜测——她是否真的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同章祈安初见的那天!
“小姐!”红桃顾不得再委屈,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慌里慌张的想要阻拦,“您走错了,大少爷在另一个方向呢!”
秋月栖不搭理殷殷呼唤她的小丫鬟,嫌自己走得慢,甚至拎起了裙摆坚定的朝着前方跑去。
“小姐——”红桃急了,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追,边追边喊,“您不是最爱放风筝了吗?大少爷还在等您呢,您要去哪儿?!”
秋月栖嫌她聒噪,头也不回的训斥:“闭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敢嚷嚷!”
若是记忆不曾出错,秋月栖是受邀来参加一场由皇室主办的踏青活动,此时正处于皇家围猎场的范围内。
在场的皆是勋贵高官家眷,唯独秋家,因是皇商,且是汴京首富,才破格被提上受邀行列。
士农工商,在重文重身份的宋国,商人排位最末。
秋家得到此次邀请,着实让秋家目前的当家人,秋月栖的亲爹秋秉堂兴奋不已,临行前耳提命面,让随行的秋月栖等人谨言慎行,莫要轻易得罪勋贵。
红桃被秋月栖的呵斥唬住了,仓惶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