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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日仄是下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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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仆从房外传来几声乌啼,压过这些惹人心烦的声响,她才闭眼。

牧黎发觉自他回过缪府之后,缪妲待他变了,她开始主动与他说话,偶尔还对他笑。

周成王三十九年,三月十五,春祭将至。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缪妲在前两日将祭祀事宜安排下去,这日召人来鹿台试音。春祭当日,将由她于祭台之上敲响第一声编钟。

鹿台中的双龙纽云青铜编钟可分为八组六十五件,悬于曲尺状的三层彩绘漆木钟架之上,非一人所能奏。最上一层的编钟为钮钟,钟体最小。其下两层皆为甬钟,依次增大。其中最大的编钟高七尺重十二钧。

待试音毕,已经日暮,缪妲将人送走后独自回到殿中。

一个日仄都在奏春祠,缪妲的头都被震昏了。

她并非不喜雅乐,而是这雅乐背后的规矩太过沉重,就像她今日穿的礼服。花冠,翟衣,中单,蔽膝,玉革带,襪,舄。层层叠叠,裹得她喘不过气。

缪妲屏退旁人,木槌敲响钮钟。人言金器之音高亢浑重,最适合雅乐不过,其实不是,金器之音也可如琴瑟埙笛般婉转轻扬。

她凝神昂首,如溪畔流水般的轻快乐声从编钟上淙淙流出。

牧黎替她取信归来,见殿内只她一人。

少女戴花冠着华服,莪莪云髻,莹白雪肤,明眸之中只有那列编钟。两截玉臂露出,细腕与木槌交叠,长袖随之摆动。昏黄暮光斜入大殿之中,为她披上余晖。

她的动作很轻,想要将乐声留在殿内。

起先钟音轻快,是幼鸟在枝头啁啾嬉戏。手腕下移,中间那列甬钟之音闯入此曲,钟音自在悠扬起来,这时是鸟儿长大在林间悠游。她又抬手回到原处,钟音渐缓,变得哀婉,是鸟儿受伤,在雨夜停了呼吸。

他立在殿外等候,不知被景和乐中哪一样迷了心神,竟然感受到久违的松弛。九年来每一日都在梦中撕扯着他的仇与耻被淡忘了一瞬,让他能够看见污沼以外,能够想起自己是人,是一个有血与肉,知喜与忧的人。

“进来罢。”缪妲放下木槌,闭目趺坐在席上休息。

只是一瞬而已,牧黎复而清醒,步入殿中。

“给我擦汗。”缪妲累了,眼睛仍旧闭着,微抬下颌。

为了春祭,她近来日日沐花瓣浴,此刻薄汗冒出,身上亦散着幽幽花香。

牧黎跪在她身侧,拿出未用过的锦帕,轻轻擦拭过她的额,脸,最后是颏。察觉到锦帕离开,她把头又抬高了些,轻哼催促。

几缕碎发缠在粉白脖颈,落入他的眼中,脆弱如厮。稍作迟疑,锦帕覆上她的颈。

察觉出不对,缪妲一把抓住这手,睁开眼睛,对上一脸无措的牧黎。

“是你?”缪妲拍开他的手,他去取信为何回得如此之快?本该是婢女阿鱼在殿外等她。

牧黎双手将锦帕奉给她,“方才少主人只说擦汗,是十三愚钝冒犯,请少主人责罚。”

他的眼神如此诚恳,话里话外还带了委屈。缪妲自己擦了颈间的汗,将锦帕扔在他身上,此人明明是故意一声不吭,她问道:“阿鱼在何处?”

“我不知,少主人可要我去寻她?”

“不必,信给我。”

牧黎从怀中取出信帛交到她手中,见她颊边浮出一抹粉,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缪妲笑的时候少,生气的时候更少。细数这还是他第一次惹她不悦,她也只是瞪他一眼。

因着刚刚屏退了寺人婢女,殿中尚未燃起烛火,缪妲展开写得密密麻麻的帛书,就着晚日余光一时竟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她将帛书叠好收入袖中,起身离去。

牧黎自然注意到了,平日里对少主人关怀备至的十三此刻却缄口不言。

一阵叩门声将牧黎拉回现实。

“廷尉,你可醒了?上朝要迟了。”田禄在内室外不断叩门。

说来奇怪,廷尉这些年来无一日上朝时睡迟过,有时比自己都早。不止早朝那日,廷尉是每日都起得很早。后来田禄发现有时并非起得早,他一夜未眠。

今日这般反常,他不由担心起来,扣门扣得更响了。

“滚出去”牧黎掷出杯盏摔在门格田禄的影子上,门外动静立刻消失。

一室静谧重新回来,他闭眼就能看见缪妲的清眸,朱唇,雪颈。咽了咽,只觉又干又渴,身下热物高涨。

他从枕下取出一方旧锦帕,一只长臂搭在软枕之上,半撑半躺。不久,床上人的息变得沙哑,混乱,间或有压抑不住的低哼。

待锦帕洇湿浸透,牧黎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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