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此世神明，请勿惊慌。”身高足有12米的女神收起差点习惯性横扫而出的猎龙剑枪，摘下了被火焰烧灼得熔烂变形的黑铁头盔。黑铁头盔后俨然是伊斯塔的面容，一张比她在人世中的身体更加成熟更加具有攻击性的面容。她解释道：“我只是偶然坠落此世，无意掀起神战。”

与伊斯塔的类人形态完全不同，此世神明拥有着人族最恐怖的噩梦里都不会出现的形态。它由无数鲜红的肉瘤构成，肉瘤表面不规律地生长着脑袋、手臂、腿脚等肢体，各种肢体上又杂乱无序地生长着眼耳口鼻等器官。它是自人族信仰中诞生的墟神，人族信仰什么，它变会长出一个与之相符的外像，而人族是个善变且拥有丰富想象的种族，于是它便衍生出众多外像。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无穷无尽的外像拥挤作一团，形成了怪物一般的形态。

“是吗，葛温伊斯塔，大名鼎鼎的弑神之神。”它的声音是尖锐的、低沉的、温和的、犹如小儿、犹如老人、犹如少女，人族所有的声音融合成了它的声音，“在你杀害了那么多神明，夺取了他们的魂灵后，你告诉我自己无意神战？”

伊斯塔单膝着地，低头看向还不到她膝盖高的“圆球”。她不甚在意此世神明尖锐的敌意，平淡地开口：“我的王魂即将燃尽，你也因为人族崩塌的信仰面临着消散的命运，都是走在陨落之途的末代神明，我们何必针锋相对。”

“葛温伊斯塔，和我这种墟神不同，你是真神，生来便拥有强大的神明之躯，即使没有信仰的加持也该犹如日月般辉煌壮阔，拥有着永恒的寿命和无尽的力量。可你……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连我这种快要消散的墟神都能压制你的力量！你把那些被你夺走的神明魂灵都用到哪里去了，你猎取神明的魂灵，难道不是为了壮大自身的王魂吗？”

“用在了该用的地方，连同我的王魂。”

“你……”此世神明注意到她那身熔烂变形的黑铁盔甲，以及此刻仍旧零零星星在她的神躯上烧灼的赤红火星，它震惊道，“你竟然和那个疯子一样的初始神王葛温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请注意你的措辞，此世神明。我不会容许任何神对我的先祖口出狂言！”雷电在伊斯塔的猎龙剑枪上缠绕，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女神冷酷的眉眼。

此世神明却癫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杀害了诸多灿若恒星的神灵，只是为了保护黑暗世界中那些烂泥一样卑贱腐烂的生命！甚至不惜将自身化为柴薪，燃烧自己的王魂用以延缓黑暗世界的衰败！葛温伊斯塔，你曾经强大到一击就能将我碾作浮沉，如今的你却狼狈到无法在我所管辖的此世使用自己的术法，难道你仍然觉得自己不可笑，不疯狂吗！”

“那些渺小的、短暂的生命并不卑贱，他们拥有着和你我一样的感情。不管是人族、兽族、还是虫族……他们都是无数小小的、力量微弱的神明之子，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他们迟早也会成长为新的神明，就如同我的先祖一样。天地尚不能久，又何须因为自己恰巧是神明而执着于无尽永恒。我和我的先祖都无悔为了这些脆弱的生命燃烧至尘埃，而他们也会继承我们的意志，骄傲昂扬地向前迈进。此世神明，你自人族的信仰中诞生，为何持有这样的观点？”伊斯塔困惑地皱起眉。

“为何？看看我的样子，这就是答案！这就是人族丑陋的信仰，这就是人族献给神明的污秽祭礼！”鲜红的肉团张开了自身的无数肢体，向那个曾经如同太阳般辉煌、月亮般梦幻的强大女神展示自己丑陋的躯体。

“此世神明……”伊斯塔俯下身，将形态丑陋的墟神捧进了手掌中，“既然你怨恨着孕育出你的人族，为何却认同他们的评判标准？你认为自己是丑陋的吗？你认为自己是污秽的吗？你为何用人族的眼睛凝视自己。”

身着黑铁盔甲的女神用银蓝色的美丽双眸注视着掌心中的此世神明，柔声道：“在我的眼中，你只是小小的一团光而已——和我身上散发出的神明光辉别无二致的光。”

短暂的沉默后，此世神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啸。

*

被踢出来了，被此世神明从神境中踢出来了……因为从来只有抹杀神明、碾碎对方神境的经历，伊斯塔为此刻自己的遭遇瞪大了眼睛，瞳孔地震。

这种震惊的情绪太过外露，炼狱杏寿郎立刻就察觉到了伊斯塔的异常。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少女，她的双眼被绷带缠绕着，绷带下露出一个小小的、肤色仿若透明的鼻头，再往下是两瓣淡粉色的唇，此刻因为震惊的情绪微微张开，像是一朵等待着绽放的蔷薇。炼狱杏寿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轻声问道：“伊斯塔，怎么了？”

她把脸埋进炼狱杏寿郎的胸口，闷声道：“没什么，不要和我说话。”

突然像小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好，好可爱！

伊斯塔被炼狱杏寿郎突然收紧的怀抱勒得整个人都在他的身体上贴实了。她努力用手撑开他紧贴在自己脸上的胸膛，怒道：“你干嘛！我不要呼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