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下)
酒过三巡,更深夜阑。
少年醉的晃晃悠悠,抱着酒坛子,吹嘘当年天下第一李相夷和曾递给他梨糖的玉无香,李莲花默默听着,时不时低头暗笑,云路喝着酒,淡淡道:“斯人已逝,何须挂怀。”
谁知方多病立即直起身反驳,少年叽叽喳喳的:“李相夷和玉无香才没有死呢,世人都没见过李相夷和玉无香的尸骸,他们怎么可能会死?!”
“对了云儿,你去过十年前的却尘之宴吗?”
云路倒酒的手顿住,她思绪似飘走,直到杯中的酒沿着杯壁流淌出来才回过神。
“没有去过。”
云路摇头浅笑,少年水雾弥漫的眸子眨了眨,可怜兮兮的道了声好吧,然后醉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晚风徐徐吹来,李莲花见天色已晚,正欲起身拖着方多病往莲花楼走,俯身无意间时,却被云路耳后那颗赤色的痣吸引了目光。
他瞬间呼吸加促,手止不住的颤抖,目光中满是惊诧,杂糅着极其复杂的神色,云路见状,不解的问他:“怎么啦?”
李莲花飞快站直身子,压制住抖动,扶着额,久久没放下手,广袖之中,李莲花双拳握紧,指骨泛白,他闭上眼睛,此时此刻,终于分辨清楚,鼻尖的痣也好,耳后的痣也罢,他苦苦寻觅十年的人此刻就坐在眼前,他看得分明、清楚,普天之下,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这颗赤痣,苏遐曾说过,乃五毒之症,玉无香身上,在这个位置有一模一样的痕迹。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巧屡屡遇见,原来,那不是云游偶遇,她也是奔着金鸳盟去的,她也是为了寻找单孤刀的遗骨以及他的下落......才会出现在那吧?
无香,你害我找的好苦。
李莲花不知此刻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笑,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的闭紧双眸,不允许自己的泪落下。
到头来她都没有解毒吗?
少女鹅黄色的身影浮现脑海,那日他亲手将她送入石洞中时,那双充满信任的双眼,他说过的......他说过他接她回家的。
李相夷这辈子所许下的诺言,不负四顾门,不负曾年少轻狂时的狂言壮志,唯独负了玉无香,一是护她此世周全,二是接她回家。
李相夷啊李相夷,你看看你。
他藏袖苦笑,叹时光易把人抛,当年的天下第一,终于在颠沛流离的十年后,迎接他迟来的代价。
李莲花如鲠在喉,待他放下袖子时,面色恢复如初,云路不解其意,凑上前询问:“你怎么啦?还好吧?”
李莲花退后几步,却又发觉此举唐突,他努力遏制翻涌的心绪,憋的双目通红,故作醉态:“没事,喝的有些多了。”
云路放下心来,她点点头:“你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程去百川院呢,我将他送回去。”
李莲花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她改变了容貌、声音,可是却无意中暴露了习惯,印象中的玉无香同她一样,每次在需要用劲之时总会下意识摩擦腰间的布料,他眸光暗了暗,恨自己没能早日发现,苦不堪言。
云路架着醉醺醺的方多病往莲花楼走,李莲花如梦初醒,他快步上前:“给我吧。”
李莲花驮着方多病走向了莲花楼二楼,云路只能收拾残局,将碗筷堆到木桶中,取了些清水过来,李莲花浑浑噩噩的走下楼,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门口,眼中满是那个蹲在地上洗着碗的女子。
他已经不敢、也不奢望再去与她相认了,少年心事从始至终一直埋葬在心底,就连李相夷都仓惶逃避的情谊与爱意,又如何能借李莲花口中倾诉而出呢,他自知现在这副模样,是配不上了。
李莲花这辈子,东海之战后浑身是伤不曾哭过,苦寻单孤刀遗骨时不曾哭过,碧茶之毒发作时不曾哭过,唯独今夜,兴许是风大迷了眼,他转身,用袖子轻拭去眼角的泪。
......
十日后。
云路在上山途中,与小黄狗你追我赶,李莲花撑着竹竿,一行人看着他,方多病忍不住催促道:“你怎么这么慢啊?”
李莲花道自己爬不动了,让方多病先带人上去,让笛飞声带他去旁边的普渡寺歇一歇,云路心中警铃大作,她可不放心笛飞声与李莲花双人共处,于是也装作跑累了的模样道:“我也去。”
方多病只能带着葛潘往百川院赶,顺带还挖苦了笛飞声,云路听着直乐,李莲花无奈的催他去吧,笛飞声似乎有话想同李莲花说,云路识趣的往普渡寺的方向走,待几步距离后,果然隐约听见了笛飞声说什么扬州慢。
李莲花散漫的撑着竹竿:“我现在,只想找到我师兄的尸骨。”
笛飞声却察觉话中不对,“你前几日还在问我玉无香的尸骨,如今却不提了。”笛飞声看向云路的背影。
“她就是玉无香,对吧?”
李莲花偏头躲开视线,他挥着袖子,声音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