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月馆远得多,她也自然不能再出宫,不过离宫在即,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了。
她摆手让段惟清下去了,只是自己却又盘算起了别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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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是金秋十月。
新人入宫的消息,婉然是在某日“装病”的时候,听元夕说起的。
寿三所里,婉然躺在床榻上,乌发低垂,素来红润的唇上被敷了一层粉,显得有些沧桑,丹凤眼低垂着,倒真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
床帐微微掩着,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才支着脑袋坐了起来,朝来人挑了挑眉,说道:“你怎么才来?”
段惟清看着精神焕发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微侧了身,露出被他挡住的元夕。肉眼可见的,床上的人,倏然变得正经,一手撩开了帘子,问道:“怎么了?”
若非有事,元夕这会儿根本不会进到寝殿里来。
“新人入宫,这次只有一位进了后宫,主儿猜猜,这位是谁?”元夕勾好了床帐,卖着关子似的问婉然。
婉然摇了摇头,视线始终落在站在一旁故作正经的段惟清身上,眼神拉丝。
“钮钴禄家的小姐,被封为了如贵人。”
段惟清觉得,那抹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突然断了,再回头时,果然见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元夕,然后坐直了身子。
他没听清元夕说了什么似乎是无意窥探那些事。
可这会儿见她神情这般,也下意识地听了几句。
“善庆家的?”他听见她问。
元夕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婉然在脑海里飞速地搜挂着回忆,如贵人,如妃,就是她吧。
若追根溯源起来,善庆还是自己的大姐夫,不过这位如贵人,却与她八竿子打不着。
善庆当年娶了富察家的大小姐,马齐的曾孙女,不过虽是姐姐,却在婉然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英年早逝。不过倒是给善庆留了个长子长廉,也是如贵人唯一的兄长。
长廉比婉然长了三岁,那会儿富察氏早逝,婉然出生的时候善庆已经续娶杨氏,长廉无生母在侧,反倒多回外祖家住了些时日,一直到九岁左右,才渐渐少了往来,但逢年过节也依旧来往,如贵人比婉然还小了四岁,幼时闺中之时,亦因着长廉的缘故有所来往,但后来……种种原因要入宫,彼此也才淡了。
却不想如今,又再度一起落了个一样的命运,不过她的命总还是好些的。
婉然心中一喜,有一件事,她考虑了许久,如今,总算有了个好的法子。
她想起了什么,嘱咐了元夕几句,便让她退下。
段惟清见元夕退下,才站回了她的床榻边,见她若有所思,起了坏心逗她几句:“不知贵人今日要微臣如何编排脉案?”
婉然“唔”了一声,作思考状,又仰头笑着看他,旋即说道:“就说我身子逐渐好了,过几日也可以下床在寿三所周围走动了。”
“你要去见如贵人?”段惟清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笃定地说道。
婉然干脆坐起来,一双丹凤眼扑闪地冲他眨了眨,然后定定地看着他,说道:“可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妄自揣度主子的心思?”
自春日里互通心意,如今段惟清无人之处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处处恭敬有礼。
他轻哂,上前替她捞起被子半披在身上:“既是要出去走,就别门还没出就先着凉倒了,这几日秋风刮得很,我可不想寿三所里来得多了,倒当真伺候起了病秧子。”
干完了这些事,他才继续说道:“从前师父是教过我,别轻易去猜主子的心意。只是如今师父早已对我睁只眼闭只眼,不如晋主子教教我,若是不猜测主子的心思,如何能不惹怒了主子?”
他说话的时候,仍旧保持着方才替自己拢被子的姿势,因此这会儿,更是几乎贴着自己的脖子和耳朵,他的唇瓣只离自己一寸远。婉然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被子,除了那不停地磨着自己耳朵的“主子”二字,她几乎就没听进去什么别的。
她不甘就此输了这一城,见他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等待自己的回答,余光落在他的唇上,心中一横,猝不及防地偏头,对上他的视线,坏笑一下过后,在他近在咫尺的唇上啄了一下。
“这样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