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后来，拉娜对于美食的极大热情，或许就开始于那盘土豆泥。虽然莉迪娅怀疑，就凭维克托，很难做得出普遍意义上的“美食”。

而莉迪娅对于小动物的好奇与幻想，或许开始于十二岁秋日的那个下午，那声蝉鸣。

“姐，你说，它是真的蝉还是机械做的呀？”十二岁的莉迪娅和十六岁的拉娜蹲在灌木丛边，盯着那只黑黑的，叫得正欢的小小昆虫。

彼时，维克托还只是城市边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从这里进入城市的人很多，但久居于此的寥寥无几。他的诊所旁边满是荒地、灌木和杂草，这也成了莉迪娅和拉娜平日里打发时间的地方。

“嗯……我也看不出来……”拉娜也犯了难。

“它好漂亮，好精致哦……”莉迪娅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它翕动的翅膀，

拉娜赶紧抓住她的手，用气声说：“小心些，别把它吓跑了！”

“唔……那我们要怎样辨认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呀？难道说……要把它给解剖？看看它的结构？”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拉娜赶紧摇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们就藏在灌木丛中，注视着那只蝉，直到太阳落下，维克托骂骂咧咧地找过来，“大小姐们是打算离家出走吗？快点回家吃饭！”

那天半夜，莉迪娅迷迷糊糊地再一次听见了蝉鸣声，清脆而富有韵律，仿佛在吟唱一支属于生命的曲调。

第二天早上，莉迪娅又去了灌木丛旁。那只蝉已经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莉迪娅再也没有听过蝉鸣。

但莉迪娅对于“活着的动物”的憧憬已然生根发芽。通常来说，猪、鸡、牛、羊之类的食用动物被公司单独圈养繁殖；猫、狗之类的宠物有了可以自定义外表的仿生替代品；而城市之外的荒野资源几近枯竭，也不利于动物生存。在这个野生动物几近绝迹的时代，真正的“生命”简直凤毛麟角。

莉迪娅曾和拉娜说：“姐，我想要看看在人类之外，真正的、鲜活的生命是什么样子。”

拉娜对她温柔地笑，“莉迪娅，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所以，你想委托我们调查出袭击你姐姐的人的身份、目的，并协助你为姐姐复仇。是这样吗？”周翎轻轻地问。

“……”莉迪娅轻抚着外套上面鲜活的小动物图案，深深吸了一口气，“关于袭击者的身份和目的，我想我是知道的。”

“啊呀，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些东西给你。”风暴医疗中心，莉迪娅起身准备离开时，桌子对面的女人忽然这样说。她从桌板下的暗格中抽出几张照片，一一摆放在莉迪娅的眼前。

“怎样？我们的服务还到位吧？”

莉迪娅直直注视着那些照片，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那是拉娜遇袭第一现场的照片。

身上满是鲜血的拉娜躺倒在地上，亚麻色的长发散了满地。她的身体上印满了鲜红的图案，那些图案除了小丑的笑脸，还有两个清晰的文字。

“姐姐。”

莉迪娅僵在那里，一瞬间，愤怒、愧疚、以及滔天的恨意化为烈火，几乎将她燃烧殆尽。她的牙齿不住打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可是她说不出一个字，做不了一个动作。

“拉娜是被‘马戏团帮’的小型攻击型无人机袭击的。这种型号的无人机的外形和普通的娱乐型很像，充满了迷惑性。它的内部安置着数个小型炸弹，常用于精准打击敌人。”

“至于她为什么被袭击，我想你心里知道答案。”

“是的，我知道答案……”莉迪娅喃喃道。周翎正坐在对面，聚精会神地盯着她，仿佛期待着她能说出事情的真相。这目光像针，刺痛着莉迪娅的胸膛。

她缓了缓神，喉咙无力而干涩，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她说：

“是因为我。”

“这是针对我的报复。”

“三个月前，马戏团帮和烟灰帮曾有过一次非常激烈的武装冲突。激战一段时间后，马戏团帮落了下风，开始四散逃离。其中就有四个受伤的人，找到了我这里。”

“他们裸露的手臂或脖子上都纹着微笑小丑的图案，那是马戏团帮的标志。再看看他们浑身是伤，互相搀扶的样子，我马上明白过来，这又是帮派斗争的伤员。”

“在外城区，每天都在发生帮派斗争。”莉迪娅摇摇头，“说实话，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帮派，但我的工作总是会接触这样的人。只要互相尊重，拿钱办事，一切都好说。可是……他们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们不断地砸门，试图威胁我给他们治疗，且不打算付钱。”她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为了赶走他们，我给了他们一点教训。我让杰西卡用子弹射伤了他们。”

“唉……”莉迪娅用双手捂住脸，她想起了那些人仓皇逃离时充满怨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