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个日落

清晨，太阳从地面上缓缓爬起——周围的热气蒸腾着，像是个体力不支的人，颤抖得随时都要跌落。当阳光轻轻扫过脸上时，森夏恩睁开了眼睛——

“嘿、嘿！走开——”托马斯挥动手臂，驱赶着觅食的乌鸦。

身边的伙伴们陆陆续续醒来，他们挣扎着坐起身，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依他们眼下的乌青来看，似乎在睡梦中，大家又经历了一场逃亡。感受到衣服的颤动，森夏恩与纽特对视一眼，后者选择将夹克留给她。

但女孩动作迅速地站起身，拎起衣服扔在了男孩身上：“帮我拿着，这天太热了。”她将左手抬起，在眼前搭起一个小帐篷。

在明亮的日光下，他们终于能够看清这座废墟的内部结构——这里曾经是一座高楼，和远方的新实验部外观差不多。但由于某种事故，整体已经坍塌，大部分建筑体已经沉入地面以下。

森夏恩倒吸一口冷气，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最后只能拉下护目镜，将那些沙粒都隔绝在外，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变成了墨色。

“他们彻底走了吗？”

“我觉得是这样。”

托马斯揉了揉眼睛，将背包甩在背上：“我们得抓紧离开这里，快收拾一下。”他也站在日光之下，“快点，阿里斯——查克、煎锅、温斯顿，我们走吧……”

“还好吗，温斯顿？“煎锅收拾好身下散落的食物，朝始终没有动作的温斯顿伸出了手——

男孩借力站起身来，这动作毫无疑问扯动了他腹部的伤口。顶着一张次牙咧嘴的脸，他却摆摆手说没事。而面对这种情况，即使是杰夫也感到无能为力。

那只变色龙被森夏恩塞进背包，她环视着四周的人们——原来他们只剩下九个人了。但紧接着她想起了什么，或许是……十个人。

“只剩我们九个了。”纽特在一旁显然想到了一样的事——顺带一提，皮夹克还被他拎在手上——似乎森夏恩不要，他也就不打算穿一样。

“十个。”女孩的语气略微有些坚定，但紧接着就露出笑容，“还有小变色龙啊，我们叫他Sunshinewt吧？”

纽特摸摸嘴角，装作思考的样子：“我觉得不错，但刚刚那个单词你是怎么发音的？”

“Sunshinewt”

“两次发音好像不太一样啊。”

几人手脚并用地爬到废墟外部，碎裂的石块在脚下滚动，稍有不慎便会滑落。他们期待着，外面会出现一些人声——一些充满快乐的、洋溢着幸福的人声。在这个充斥着热浪的世界，一定会有些冷静的幸存者。

但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空气中的尘土沉淀之后，他们眼中倒映出了真实的世界。破败的建筑物仿佛沉睡了数十年，褪色的塑料挂在生锈的钢筋上，像是对病毒、对残酷做出了无声的投降。

地面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毫不相关的物件一同被深埋地下，牵扯进同样的旋涡。热风带来一层又一层沙土，将地面不断地堆高。而在那些土黄之下，不知藏着多少干涸的血迹。

“这里发生了什么？”纽特的胳膊暴露在阳光下，喉咙里是和皮肤上一样的灼热。心中仿佛有一处地方，被深深灼伤了。

“不知道……我希望其他地方不是这样的。”

忽然，森夏恩感到脚下有些异动。细碎的石子和玻璃渣在地面上轻轻颤动，与此同时，托马斯叫住了缓慢前行的几人——

“你们听见了吗？”

“什么？”森夏恩回头看着男孩，看着那双棕色眼睛里闪过与她一样的疑虑。

所有的话语在这一瞬间停歇，一行人站立在地面上，静静聆听周围的一切声音。忽然，一丝异常的响动传入了他们耳中……

“快躲起来！到石头下面去！”托马斯突然开始大叫，“快找地方——”

几人迅速地蹲下身，挤进石块下方的空隙中。

“咚、咚、咚”森夏恩又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有自己的，也有身边其他人的。不同的是这次更快、更乱。他们的所有心绪，都被那发动机旋转的声音牵引着。

那“嗡嗡”的声响越来越近，最后在几人头顶变成了巨响。他们从地面的阴影中辨别出，上方的物体是三架飞机——体型最大的一架为首。

“是詹森他们的飞机——”森夏恩小声说道，“他们会一直追踪我们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应，飞机的声音渐渐远离，托马斯试探性地从下方探出了头。森夏恩紧随其后，她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最终摘下了护目镜——天空终于恢复了蓝色，但此时的蓝色有些叫人忧伤。

“先离开这里。”

他们走出了这条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街道，回过头时才发现城市不过是这片荒漠中的一小部分。森夏恩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美丽景象才能孕育穆夏那样的画家，是什么样的人类历史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