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疏萦功成身退,沈轻云还要应付迎上来恭维的几家公子,姗姗来迟的程意遥正好看完她们二人的比赛,感叹阿萦三五年不打球,实力却丝毫不减。
疏萦却一边牵着马走向草棚,一边摇头。
“技巧总归就是那些,幸运的是今日这马出奇地好。”
程意遥以为疏萦谦虚,准备换个话题,却听疏萦很有兴致地说了下去。
“大约三年半前,哥哥突然有了兴致,我也跟去京郊的马场打过一次球。这才发现,寻常马场的马儿不像府里的那般精心喂养和调教,连哥哥都需大力牵引缰绳才能走位得当,我这般力气是只有吃土的份儿。可今日我观阿云前一场比赛,发现这里马被驯养得极好,几次走位甚至无需缰绳过多牵引,仿佛通人性似的。这才有把握上场赢下一局。”
程意遥闻言立刻点头:“这么说还真是。我不爱马球,却也听说这家马场最受京城贵女喜欢,才开短短两年内就打败了几家老牌马场独占鳌头。想来有老板很懂养马的缘故。”
疏萦此时却没了回应程意遥的心思。走近马棚才发现,老板过于眼熟。
“苏二公子有所不知,您手上这匹并非次等马,而是为了比赛公平选用的普通种。只是二公子技巧精湛,动作敏捷又出招新颖,这寻常马自然是跟不上了。连累二公子没能打出制胜一招,实在是罪过。”
眼前粗衣麻布留着大胡子的老头,正满脸堆笑地和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苏二解释。
程意遥听言直乐,这老板可真会做人,硬是捧着苏二的面子把黑的说成白的。
疏萦等在不远处,直到苏二走了才牵着马靠近。确认了眼前人的面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疏伯。”
程意遥愣住,疏?
算起来也是看着长大的姑娘,老头很懂疏萦的难过。
“郡主,老奴离了军营,做了商人,实在没脸用疏家的姓,如今叫回我那把我卖了的爹取的名字了……今日看到郡主马上风采,老奴很高兴。”
疏萦如何看不懂老伯脸上既怀念又回避的神情。三年前父兄为国捐躯,乘云军没了顶梁柱,也是四散飘零。有军衔的年轻人被各方拉拢,只擅长养马的老人却再无一席之地了。
老伯心里愧对王府重用,疏萦却只觉得疏家愧对老伯信任。简单淳厚了大半辈子的老头,白发之后竟要学着陪笑哈腰,阿谀奉承。
纵使心头千言万语,疏萦只留下一句保重,怕说多了远处的旁人注意到她的情绪。原因无他,暴露曾经乘云军的身份于老伯不仅毫无助益,还可能引来落井下石者的讥讽;而脱离疏家的他如今生意兴隆,虽辛苦却也体面。
然而,看到曾经跟在父亲身边的老人如此生计,疏萦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从前在军营受众将敬重的疏伯如此,那么其他人呢。那些将领,那些军士,即便被拉拢,又真的能被重用吗。
她认识的乘云军将领,各个重情重义,若是真有好去处,如何会不帮衬曾经的伙伴和长辈。
三年前她一夜之间失去倚仗,第二天哭着问老管家乘云军怎么办,那位算父亲半个军师的管家告诉她,乘云军剩下的人离疏家人越远,就越安全。
她知道这话不假,却没想过“安全”,对于一个个志向高远、刀山火海拼出军职的人来说,是多么消极的境遇。
程意遥虽然不完全清楚老伯身份,却明白好友难过,陪着她在场外绕了好一大圈,回来时沈轻云已经又结束了两场比赛,任凭沈夫人再劝都累得不愿再上场了。
程意遥拉着疏萦朝沈轻云挥手,看沈轻云累得腿脚都慢了下来,决定去接应。看着依然魂不守舍的疏萦,嘱咐她在原地等着。
走了两步不放心,程意遥回过头来,却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快躲开!”
疏萦沉思中没有听到背后的马蹄,被提醒时一匹没见过的黑马已经卷着尘土飞奔到一步之遥的身前。极速判断出往右躲最有利,疏萦闭着眼睛扑出去,却也知道这么近的距离被马蹄踩成重伤几乎板上钉钉。
疏萦双手护着脑袋紧张了许久,却好似只有一阵风刮过。睁开眼睛,刚刚还凶猛非常的骏马被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瓷片击中侧肋,竟直挺挺地向左瘫倒在地,扬起一阵尘土后,再没能爬起来。
疏萦震惊到无以复加,因为她看得清楚,那瓷片几乎是穿皮破肉嵌进了这匹马的骨头。顺着嵌入的位置和马倒下的角度找过去,疏萦看到了不容忽视的金蟒纹。
来人三两大步以至身前,疏萦顾不得一身泥土和僵硬的双臂,麻溜地爬起来。少年下了极大决心递出的手,到底是落了空。
“多谢王爷援手。”
疏萦伏身行礼,言辞恳切,心中感激不假,却也不知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顾越正要开口,沈夫人一行人已经奔来,两位姑娘还无意中挤在了他和疏萦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