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1)

护措施的手露在外面半天还要冷的程度。

这是一个没去过北方的南方孩子最冷的记忆。

她刚刚停下的地方，是古街最边上的一座桥，阶梯长而扁，也没有护栏。再沿着这条街走，还有三座桥，拢共有近千米。沿河以中间的桥划分，一半是古街，一半是居民区。

从第二座桥往右走，路过一个小十字路口后直走五分钟，差不多就到了她家楼下。

姜星叶每走一步都要先用另一条腿在周围试探一下，好不容易才摸上桥边的栏杆，额角已都是汗珠。

闭着眼的状态下，很少有人能走笔直的线，姜星叶自然也没这个本事。

但好在她没摔到旁边的草丛里，或者是跌进河里。就是间歇地有些腿软。

她完全是抓瞎地在摸索着，心里念叨着，希望自己能够毫发无伤地回家。

这个时候只有一些漫无边际的碎碎念，才能让她坚持往下走。这样的空间里，她大概一张嘴就能看见一团明显的冷气。

姜星叶并不想在隔天的本地社交媒体上出现自己横死的新闻。

惊！惨死！邬镇人必看。

现在的媒体取的名字怎么骇人听闻怎么取。一看标题就想点进去，然后马上就会后悔自己又浪费了生命里的几分钟。居民就是狼来了故事里那些被忽悠的人。一骗一个准。

姜星叶终于摸着了桥上的栏杆，她心安了一些，喘了喘气。可就在她提起脚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出现得很诡异的声音：

“不要往那走。”

很年轻的声音，声线有些低，似乎还带着笑意。轻飘飘的像耳语。

终于现身来嘲笑她的男鬼？等不及要吃她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姜星叶却觉得脸上落了东西，眼皮颤了颤，下意识伸手一把握住。

是一只手掌，连带着手臂，都比她的手凉太多。

她以前听过皮肤白有种形容，是比某某死了三天还要白。

姜星叶觉着这温度，是比人埋在冬天北方五米深的雪里，十天半个月再挖出来还要冰。

另一只同样冰冷的手落在了她的右肩。

短袖能厚实到哪里去？姜星叶身体诚实地冻了冻，吸溜了一下差点被冻出来的鼻涕。她都多久没感冒过了？

她没有如平时那样对陌生的肢体接触反应得那么大。

往常如果有陌生人，她的身体都会先于意识把人甩出去。

不，她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

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这家伙可能能救她吗？

他怎么出现的？什么时候出现的？有什么目的？能带她出去吗？愿意带她出去吗？

姜星叶的疑问们在脑子里徒劳地打着转。

她最先感受到的奇怪是，身边待了一个比她更冷的家伙，自己的体温却好像在慢慢回升，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了点。

他应该比她高上不少，半揽半拉着她往回走的时候感觉有些熟悉，力道也是她无法抗拒的大。

但也能算得上温柔。

揽着肩膀甚至都是用的手腕，姜星叶也没在肩膀上感觉到抓握的力道。

没有恶意却又处处充满奇怪之处的家伙。

青樟的花香浅淡，却足以覆盖有些刺鼻的烟味。

被带着往前走其实比她刚刚走的也快不了多少。

姜星叶却什么反抗的举动都没有，近乎放任自己的思绪飘荡在雾气中，哪怕他的出现也有可能是为了吞噬她。

大概是空气中的芳香因子都被打湿，聚集成一大团后晃晃悠悠下坠。

他身上的味道是雨后香樟开了一小会的花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没指甲盖大小，青色花瓣是半透明的，紧促的花瓣错落着彰显自己的存在。

脚下走过长而低矮的台阶，水声淙淙。

明明刚刚她一个人的时候，安静得如同误入百年历史的无人区，只有刺鼻的烟味拉扯着她的灵魂，不至于飘飘荡荡失去意识。

可他出现后，苦中回甘的香味很独特，又听见了桥下因为特意做了落差而比别处大了些的水声。

刚出发的时候，姜星叶的手就搭上了他的手腕。又因为礼貌和实在冰冷的温度双重加持，她选择一直捏着手腕处的衣袖。

是柔软的布料，不是特别贴身，所以没有碰到他的皮肤。

过了桥，沿着后来建起来的城墙往前走。往右拐，下了台阶，应该是在过十字路口。

又走了几步，耳边却传来几声响动。

像是老式路砖被连连顶起，又掉落在一边。

姜星叶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恍惚间听到了一声温柔的叹息。

这一路上堪称沉默，他没再说过第二句话，姜星叶也没有。

她似乎对他有着天然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