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时代十二鬼月篇(十七)
那就更好了。
直到那天,街上突如其来的一声“少主(若 わか)”,打破了他沉寂了5年的平静新生活。
小野寺纯太其实对异母弟弟的印象并不深,因为对方从小就体弱多病很少出门,在老家臣们因为担心他那个弟弟会早夭、而自己又健健康康活到了15岁的拥护之下,重新回归家族的道路上阻碍并不算多,但岂料真正难的、都在后头排队等着他呢。
领地上愚蠢又爱耍小聪明私藏米粮不愿如数上缴的农民、家臣们派系阵营之间的明争暗斗、日益动荡的大时局、来自邻近藩国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这些统统都可以归类为“家主的责任”;甚至就连照顾那个可恶的继母和眼瞅着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弟弟,都成为了他“家主责任”的一部分……
这些世间最恶的东西,无一不纠结在一起,快速消磨掉了他在月子大人身边那几年攒下的为数不多的善良和同情心——你同情了那些农民,那军队就要缺食少粮;凑不出足够的部队、抵御不了来自他人的袭击,家族就要灭亡、家名就将消失……既然总有些人的利益要被牺牲掉,那就牺牲掉那些下等人的即可,反正以他们如杂草般旺盛的繁殖能力,过不了多久就又有一茬新的长出来了。
残酷往往就是这样,环环相扣,令人窒息;久而久之,人命就是案牍纸张上的一笔数字,甚至根本无人问津,仅此而已。
最初回家不过短短3个月的时间,15岁半尚未满16岁的少年人就快被身上的责任和重担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以至于他在隔了好几年之后,直到家族和领地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新任的小野寺家主才腾出手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大人已经带着所有的孩子,从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不告而别、彻底消失了……
接到下属汇报的那天、上弦之二清楚地记得,外面正下着瓢泼的大雨,而他甚至完全顾不上家臣们的阻拦,亲自骑马飞奔到那个他住了5年的地方,就为了亲眼确认一切。
倾盆而下的暴雨中,是19岁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跑进因为缺乏维护而破败不堪的庭院里,趴跪在再无一人的空荡屋中压抑住哭泣的声音。
短短不过几息的时间,暴雨就打湿了他全身上下的头发、肌肤和衣服;纵然被抛弃、纵然被背叛,但他还记得,还记得那位大人对他的期许,期许他的出人头地,所以他会坚持,为了获得来自于神明(卡密萨玛)的认可而继续坚持下去。
是的,是神明,虽然月子一直自称是“法师”,还很喜欢给孩子们讲所谓的“发生在平安时代的阴阳师”的故事,但小野寺纯太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些会被诸如会飞的小纸鹤等“小法术”所收服、继而“信了她的邪”的众多孩子中的一员,当真以为她只是个“厉害的法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见过别人所未曾见过的一幕——什么样的“法师”才有可能像没有重量一样站在湖中央啊?!
人类根本就不可能办到那种事吧?!
那种拥有了别人所不知道的小秘密的感觉,真的很好!让他一直以来都错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直到他在即将回归家族前的一夜,才终于鼓起勇气,向那位大人问出了自己埋藏在心中长达5年之久的疑问——“您是神明吗?”15岁的俊秀少年人问道。
“谁知道呢(萨),或许是妖怪也说不一定呢。”
当时眼神里充满了慵懒戏谑、但依然闪闪发光似是永远在期待着未来的月子大人眨了眨她那对荧蓝色的卡姿兰大眼,如是回答了他。
平凡人类的一生,每个不同的阶段,所追求的东西都在不断改变;当有什么人或事物成为了他人一生为之奋斗追求的缩影和替代符号,这种情感能不能被称之为“爱”的一种,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有发言权——想要得到强者的庇护、想要得到人类短暂一生都在为之汲汲营营的力量财富权势等外物的野心、想要被真正非凡的世界所认同的那份决心、渴望成为能与神明并肩的存在、渴望得到一切……
人类的欲望就是如此地无穷无尽。
沉浸在回忆中的上弦之二向自己此生最想得到的人伸出了手;这个人、不,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人类……
但没关系,都一样。
正当他的手越发地靠近了扶栏而眠的月子,只听“啪”的一声,一把细长的冰扇格挡住了他原本前进的轨迹。
左右刻着“上弦”和“贰”的眼瞳透射出的冰冷视线扫到了阻扰者的脸上,现任上弦之六童磨的脸上正展现着一个无比明媚灿烂的笑容,两颗尖尖的鬼牙大咧咧地露在唇边。
“哦呀,小野寺阁下,”他说,“打扰她人睡觉的举动,可是很不礼貌的呢。”童磨那1米87的大高个儿,对上才勉强到1米7的上弦之二老前辈,瞬间就显得非常有压迫感。
挥手就弹开了童磨的扇子,现任的上弦之二眼神冰冷地回怼道:“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发表什么高见。”
若不是无惨大人三令五申地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