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小筑
凭借周书棠的三寸不烂之舌,她越过一众巫家弟子,亲自押解百里问青进了巫家楼。
巫家主宅,轻云小筑,在周望秋费心编纂的九州风物志上,此处独占三页。
巨幅的牛皮卷,凝而不散的□□墨,细致勾勒了通体靛蓝的轻云小筑,与百凤府那泼天的富贵豪横不同,轻云小筑处处雅致,步步巧思。
园中亭台水榭与奇花异草点缀此处如同仙境,但拨开细看,水与木的占位,暗合五行之术,如同一个浩大的聚灵阵。
垂头丧气的百里问青,被周书棠锁住了一身灵力不说,还浑身软塌塌地连从怀中掏出药瓶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只剩一对尖耳朵,还能听清楚这个诡计多端的夜叉喃喃自语:“如今我也算耳濡目染,很懂阵法了,它这聚起来的灵气,究竟在养什么东西?”
“喂!”周书棠拍拍百里问青的肩,“你应当来过此处吧,可知道巫家究竟在养什么东西?”
满身骨气,士可杀不可辱的百里问青,将他那如同锈住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慢速扭到一边。
周书棠一巴掌给他拍正,“问你话呢,瞎转什么?”
被打散了骨气的百里问青放任自己的头无力垂下,用气音回道:“许是供养巫轻云的吧,整个巫家,他最需要护持。”
许是?
周书棠皱眉,那就也许会不是呗?
周书棠又是一巴掌拍百里问青背上,“老实点儿吧姑爷,您可是我进巫家的敲门砖呢。”
百里问青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心底唾弃自己,只怪他是个丹修,技不如人。
生平第一次有弃丹习剑的冲动。
轻云小筑的正堂也是通体靛蓝,虽然四面通风光线极好,周遭半开的轩窗能瞧见四下景致皆不相同。
堂内青铜小兽炉里燃着带花香气的香丸,细白的烟袅袅升起,四散开去,和着窗外涌进来的雾气,充盈其间,犹如仙境。
但周书棠还是觉得此处压抑,有些喘不过气来。
巫轻云是被人推出来的。
坐在轮椅上的巫轻云,男生女相,眉间一点朱砂痣,肤白胜雪,瞳孔黝黑幽深,似有暗夜隐匿其间,像个病弱西施。
身上一身蓝裳与百里问青的蓝衣倒是相称。
他那黑瞳先在几近瘫倒的百里问青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定在周书棠身上,他一开口,清冷如冰天,话音里卷着雪气,空灵渺远,“好久不见了,周书棠,连你都穿白了。”
百里问青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他死死盯着周书棠。
周书棠拱了拱手,“别来无恙啊,巫轻云,比不得你,都学会强抢民男了,喏!”
她朝着百里问青扬了扬下巴,“你的赘婿,呃,新姑爷,我给你逮回来了。”
百里问青剧烈挣扎起来,难得的,这次巫轻云没有第一时间顺他的意,而是自行驱使轮椅到周书棠对面,“我以为你要老死落雪峰。”
周书棠皱着脸后退一大步,“我也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坐这东西。”
说着,她凌空将巫轻云提起来,抬手就劈碎了那木轮椅。
“这东西,看着可比紫金蛇晦气多了。”
正堂中的巫家弟子见少主被周书棠摁住,兵器皆出鞘,只待少主一声令下便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给扎成筛子。
这一时间,倒没人注意到失魂落魄的百里问青了。
“退下!”行将就木的少主,多少年不曾有过这般疾言厉色,尤其还是对着自家弟子。
周书棠一个响指,全堂睡去,包括遭受人生重大变故的百里问青。
巫轻云站定,“看见大果小松背上的字,我就知道是你。”
终年冰寒的一张脸,挂上旧友重逢的笑,倒还有了几分人气。
周书棠却扁着嘴要哭了,“我却不知道,你如今都到了这地步。”她缓了口气,质问道:“不是说好了我先死吗?”
巫轻云笑得坦然,“有什么关系?黄泉路上,我同你做个伴,不是挺好吗?”
“神霄绛阙,哪是凡夫俗子可以消受的,拿了人家多少,便要还人家多少,报应在我身上是活该,你不必为我哭,你不是立志观心,惊才绝艳地去吗?”
周书棠一巴掌扫开巫轻云想为自己擦眼泪的手,催动功法灌注巫轻云灵台,只恨不得顷刻化成得道医修,替他除了这宿世顽疾。
巫轻云知道劝不住她,索性随她去,横竖白水鉴心的传人,最不缺的就是灵力。
不撞南墙,怎么回头呢。
“你从前可没有这样的同情心。”巫轻云笑得甜了些,有些追忆从前的时光,周书棠,是他荒芜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你父亲带你到落雪峰求医时,你也曾满腹生机。”周书棠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打进去,却如扬沙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