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你敢!”
话一出口,方进新不由赞叹起这具躯体,吼声大了好几个分贝。
他站了起来,垂目看着地上的丁二傻子,随后望向坐在椅子上正齐齐望向自己丁利蟹、丁旺蟹,最后不输气势地平视着丁孝蟹。身高真是个好东西!以前,他还是方进新本新时,就因为矮了丁蟹大半头,每次明明自己很有道理,都被对方垂头俯身的样子“打压”。
他掩去了一丝对丁孝蟹的赞赏,好大儿果然知道如何拿捏自己。然后,他微微蹙眉,开始咂摸起“道上”的意思。
现在那条道是什么样子,他还真没有渠道详细打听。但十几年前的道上,他可是深有体会,那像是蜿蜒泥泞、不断肆意流淌着的、夹杂着黑红血液的岩浆,所到之处,无人生还。那散发臭腥味儿、招人厌恶的岩浆四处扩张、招摇万分,不是你愿不愿意触碰的问题,是它想不想招惹你的问题。那些如鬼怪骷髅的触角延伸到色情商业中,吸取它最为熟悉的养分;又攀爬到政府职能部门霸占了不属于它的庇护;最后贪得无厌的望向了自己……
一些场景历历在目。他被一把枪顶住额头,出枪速度快得他没有看清枪口的样子、只觉额头铁器特有的冰冷,那种冰冷顺着眉心钻入脑髓、顺着脊椎又散到四肢百骸。他只是凡人肉胎,说一点儿不怕也是不可能的。
更好笑的是,就在这把枪抵住自己的一个月前,持枪者以及他的伙伴笑盈盈地将两三箱现钞放在他的面前,恭维谦逊地说想跟着他学学炒股!更加讽刺的事情是,持枪者正是当时的警察局局长!凡间本应庇护众人的神,此刻眼神中流淌着尽是贪婪!
“道上?规矩?”方进新轻轻重复了这几个字,他从短暂的回忆中抽身出来,“我刚回金港,来,你给我讲讲现在的道上规矩?”
丁孝蟹只觉丁蟹胡闹,哪里会把那些纷繁复杂的事情讲给他听。
“老爸,你进去的第一天,道上几家就等着看笑话呢!”丁益蟹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老齐的儿子被仇家废了瘫在床上,老齐把对方一双儿女加老婆都锁在楼里活活烧死!如果你要真有事,那方家……”
“这是家事!”方进新淡淡说到。
“什么?”
“我说了,这是家事!”方进新望着丁孝蟹。
这话一出,在场除说话本人之外的丁姓人士都有一瞬间的表情停顿。一句简单的胡言乱语诸人拉回了十几年前:
一栋华丽明亮的别墅里,丁蟹大咧咧走了进去,和开门的王妈熟络地打着招呼,后面跟着几个小鼻涕虫,最小的那个一头扎进方进新的怀中,而后者也没有太过在意自己浅色西服瞬间生出的褐色手印,俯身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顺手掂了掂重量,笑着说,“好像涨了点儿肉。”
儿时的方展博紧绷而别扭的看着同样一脸稚气的丁益蟹,撇撇嘴,赌气的把奥特曼塞到对方怀里,嫌弃的说,“我早玩腻了。”但在丁益蟹兴奋地接过玩具朝花园跑去时,他又担心不舍地在后面嘱咐着,“你小心点儿,别弄坏了!”
最为大胆的一身蕾丝公主裙的方婷抱着洋娃娃戳了戳丁孝蟹的胳膊,甜甜的笑了笑,“你跟我们玩呀,我们还缺个“爸爸””。那是过家家中的角色扮演,早已经过了丁孝蟹的兴趣点,他有些不情愿的望着三个小女孩,又眼馋的望了望花园里的几个男孩,敷衍问道,“谁当妈妈?”
“我!今天是我!我们说好了,我让大姐、敏敏当邻居,来咱们家做客!好不好!”
“好吧,那就玩一会儿!”丁孝蟹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再温馨的画面,在岁月中都褪去色泽,最后成为了模糊的黑白画面,没人愿意再去触碰。
此刻的丁蟹再次让丁孝蟹感到陌生,他看似蛮不讲理,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嚣张拨扈、单方面、可笑地给这十几年的血海深仇轻描淡写的定了一个性,划出了一个边界。
如果是方家,肯定觉得匪夷所思;如果是旁人,也会觉得丁家蛮横欺凌;但丁孝蟹知道,这是方家免死金牌。
半响,丁孝蟹笑了,嘴角扯出的笑意没有传送到眼底,尽显嘲笑。
家人?
他从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