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二)
是热闹的人间。
他们没有思想,只为谋生,像地府的忘川,灵魂在其中无意识地飘荡。
他每天也会混入这些人中,买新鲜的食材,给江苔生做辅食。
办公室里有不少家具,俨然一个规整的卧室加厨房,他会在这里给她喂食。
她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阳光照在她的半边脸上,上面有细嫩的绒毛,他把南瓜泥一勺一勺喂进她的嘴巴里。
他查过很多食谱资料,用最科学的方法为她搭配食物,争取营养与味道兼备,她似乎也很喜欢吃,吃完会笑呵呵地拍手。
不过有时候她会显得心不在焉地朝窗外望,他便把她抱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菜市场,他问她:“苔苔,你觉得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她这么小,应该是听不懂的,只看着那些人,那些棚子摊子,眸子晶亮,睫毛又密又长。
“苔苔,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又问。
她回过身,指了指他的心,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又是一年过去,她两岁,指了指他的心。
萧长矜不知道这个行为是她自发的,还是无意识的。
前世今生学说里,三岁之前的小孩,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所以他们的眼神有时候会成熟凝重如大人。
“江苔生。”他摸摸她的头,“我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换了你,可其实,我最珍贵的就是你啊。”
两年哺育,她若女儿。
人类最珍贵的,是生生不息的爱与缘。
短短两年,如过一生。
他曾经陪着小蕙看过几集宫斗剧,那时候看着里面的女人哭哭啼啼总觉得烦躁,现在竟然能够理解她们了,孩子,是一个人学会爱的根本。
人类需要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孩子,寄托了父亲母亲最诚挚的爱与希望。
她是他的女儿,是他的玫瑰,他付出了时间与爱去照养她,这些付出让他离不开她,让他愿意沉没成本,为她赴汤蹈火。
江苔生三岁的时候,萧长矜办公室的窗台上多了一盆玫瑰。
白色的小花苞,在晨曦中颤颤巍巍,刺都没长好。
他不知道是谁放上去的,但江苔生指着那盆白玫瑰,高兴地咧嘴笑:“苔苔。”
小孩子的声音好听,甜甜酥酥,挠得他也忍不住笑。
“苔苔。”江苔生觉得那盆玫瑰是她自己。
“苔苔。”萧长矜也觉得那盆玫瑰就是面前的这个小人儿。
都是那么小、那么柔嫩。
八月幼儿园开始报名工作,她到了要入园的年纪。
萧长矜想起上一个梦境,送她进门前,蹲下身,认真地跟她说:“苔苔,午睡的时候如果你想上厕所,一定要跟老师说。”
江苔生点点头。
“别人欺负你,也要跟老师说。”
江苔生点点头。
“你会怎么说?”萧长矜问她。
“王强把我的故事书撕烂了,李萍不让我的胳膊碰到她,班上的同学都叫我疯子,做拉手游戏的时候小童童和小圆圆嫌我脏不拉我的手。”江苔生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
萧长矜瞳孔微扩,他定下心来,对她道:“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你能这样说,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江苔生转身进了小班的门。
她面色凝重地坐在座位上,周遭充斥着同龄人的嚎哭与吵闹,幼儿园老师哄得焦头烂额。
而她只是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坐在属于她的座位上。
萧长矜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心中陡然生出不舍之感,然而没办法,小孩都是要上学的,都是要离开大人的。
他只能转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依旧是没有什么工作要干,江苔生自出身以来就几乎没有离开过他身边,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陪她玩,现在她去幼儿园了,要下午才能见到她。
一天的时间陡然变得无比漫长,萧长矜打开电脑下五子棋打发时间。
这一下,就是一整天,时不时看看墙上的挂钟,始终不到时间,等啊等,终于,到下午五点整了。
萧长矜如蒙大赦,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去接江苔生。
拉开门走出去一步,他便来到了幼儿园的大门前。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有很多家长翘首以待,可是萧长矜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个大人的影子。
幼儿园的大门已经关了,大门上有一扇小门,留给人通行,萧长矜推开小门走进去。
偌大的校园,花坛里的花草枝繁叶茂,可是人烟稀少,一路行来,萧长矜只看到三两个后勤工作人员。
天色昏暗,天地间最后一抹黄色的微光照在深绿色的杉叶上。
花园的角落里传来小声的啜泣的声音。
萧长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