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事实上，商璟嵘真的没有嫌弃温知梵的意思。

大约是前世的美梦突然成真，时隔六十七年的重逢带来了漫天卷地的喜悦。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生怕这只是一触即碎的幻梦。

上辈子他一直在寻求重生之术，直到垂垂暮已之际，才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用鲜血绘就的阵法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淡淡的光芒，他血尽而亡，再次睁开眼，却回到了十七岁这一年。

成功了。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去找温知梵。

换上“山容”的白衣，戴上了面具后，他用银针救下了身处危机的温知梵。

其实商璟嵘大可以像上辈子一样，继续不出现在温知梵的面前。

——将自己的爱恋都藏在心底，等功成名就了，再风光无限地求娶他心爱的姑娘。

但是他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妄念。

……若是他们如今早早相识，有幸两心相悦，总比他几十年的一厢情愿要好得多。

商璟嵘思索间，突然看见温知梵有些疑惑的神情，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太过失礼。

“抱歉姑娘，在下山容，一介游医。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居于家中，性格怯懦，有些怕生，多有失礼，还请不要怪罪。”

温知梵挑了挑眉，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地上那三名被一击毙命的壮汉。

“山容公子……性格怯懦？怕是自谦了。”

商璟嵘轻轻咳嗽一下，摆摆手示意温知梵不必再提。

温知梵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做那个没眼力见的人，她弯腰行了个礼。

“小女温知梵，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若公子将来在江南遇到麻烦事，可来温氏丝织寻我，温氏定当尽心竭力帮助公子。”

商璟嵘假装才发现温知梵的身份:“令尊是江南首富温仁忠老先生？”

“正是家父。”

看着温知梵客客气气的样子，商璟嵘突然有些心虚，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听闻江南园林雅致，其中数江南温氏的宅邸最为巧夺天工，设计精妙……在下平生无所爱好，唯独对这山水造景颇为热爱，不知可否有幸，一睹园内风光？”

银秋在一旁悄悄捂嘴笑。

这位山容公子是看上了小姐呢。

表面上说，去看温氏林园，实际上嘛……大约是想和小姐多一点见面的机会吧。

银秋都看出来的事情，温知梵没理由看不出来。

她没理由拒绝，于是面色不改道：“半月后便是我的及笄宴，近来府上可能比较忙碌。山容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在小女家中小住一段时间，及笄宴后，我定当带公子在江南好好逛一逛。”

商璟嵘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砸昏了脑袋，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上扬。

“好……那就提前谢过温姑娘的招待了。”

见马夫已死，商璟嵘主动道：“我来驾马吧，温姑娘先前打算去哪？”

温知梵摇摇头，“先前打算去常乡的奴隶市场买几个小厮，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还是先回府吧。”

看着原本车夫忠伯的尸体，温知梵抿了抿唇。

“待侍卫回来，将忠伯的遗体也一并带回去。”

忠伯的家里六口人，全指着他的那点月酬过活。

如今忠伯因她而死，她回去得先慰问这家人……只是给多少钱，都无法抹去伤痕了。

商璟嵘知道温知梵在难过什么，她从小就是个面硬心软的人。

上辈子，她曾因为贴身婢女感染风寒死去，难过得大病一场。

许多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她果然是妇人之仁。

区区一个婢女，死了就死了，换一个新的不就好了。

可是商璟嵘很能理解温知梵。

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是人人畏惧的杀神。

可是当边关无战事时，他会换下银铠，放下长枪，戴上面具，换上白衣。

他从九皇子商璟嵘摇身一变成为济世救民的“山容医仙”。

他会因为自己没能救下一个突发恶疾的病人而枯坐半夜，不断翻阅医书，试图找出救治恶疾的办法。

生活在乱世，可以心肠硬，但若是连一点慈悲之心都没有了，那还能称之为人吗？

人们常说自己处在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但人类并不是只会茹毛饮血的野兽。他们不断探索进化，建立秩序，是为了成为“人类”，而不是重新做回野兽。

厮杀不是唯一的选择，文明和进化永远是最优选。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没有那一身“战功”，也希望这是个太平盛世。

*

商璟嵘在温氏住了小半个月，今天是温知梵及笄的日子，下人为了筹备及笄宴忙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