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除夕之夜,屋外下起了鹅毛大雪。瑞雪兆丰年,来年会是事事如意的吗?
吃过饭,老一辈受不住先回房歇下了,留下林宛清和几个丫鬟小厮在外面守夜。一墙之隔,外面是小孩走街串巷的嬉闹声。鞭炮,蜡烛,烟火,家家户户,大有‘不把你震到耳聋决不罢休’的豪情壮志。
墙里这头,虽然也是张灯结彩,却怎么看都显得凄凉孤寂。
也是,一双老弱,一个尚且年幼不谙世事的姑娘,领着几个木讷的奴仆,为了省点烛火而显得阴暗的堂屋,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再怎么打扮,脸上的粉也只会陷进数不清的沟壑。
林宛清一直都在等待。
小的时候等长大出嫁,长大了等夫君归来。
等不到怎么办呢?那就继续等。
等到了呢?
还是继续等。等孩子长大,等两鬓斑白,等夫妻合葬。
她从生下来,就一直在等待。或者说,一直在等待一个叫陈镜而的人。除了和陈镜而有关的事,她从来没想过人生还有什么别的能做,如果有,应该是死亡。
正如此刻,风雪凄迷。她翘首以盼,仿佛下一刻那扇掉漆的木门就会开启。
盼星星盼月亮,盼月圆盼月缺,终于盼来了京城的邮差。
听到的那一刻,宛清的描金白胎瓷杯落在地上死无全尸。她激动地路都走不稳,步摇一步晃三晃,几乎是跑着来接…….不是信,是圣旨。
皇家的排场,他们这小地方可从来没见过。车马从村头排到了村尾,小涌上挤满了木舟。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从低矮的窗子里探出个头伸着耳朵,听说是宫里来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南汝陈氏接旨!”
‘宫里来的’那位尖声尖嗓地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陈家二老几乎是跌撞着相互搀扶地走出来,宛清则是一下愣住了,陈夫人拉了拉宛清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整理裙摆跪下接旨。
结果柳梦浓已经知道了,陈镜而这一年登科及第,高中状元,皇帝老儿看上了这位江南才子,想收做女婿。
可她不知道的是,陈镜而这点圣贤书还真读进脑子里了。
圣旨一下,南汝陈家出了个状元,并且马上就要名列皇亲国戚的消息都不用他们自己宣传,人公公还没走呢,十里八乡秦淮以内几乎都知道了。
别人家的好事,多高兴也与自己无关,当着面都是褒奖附和,背过来就只剩酸。这其中,最酸的当属村南的冯家。
这个冯家,就是棺材里的那具男尸冯燎的本家。
冯家与陈家都是本地的商贾,是同行就是是对手,是对手就总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只不过两家当家性格大异,陈家老太爷活的跟个神仙似的,这也不争那也不抢,虽说不至于家大业大,但好歹也算家境殷实。这样的仙风道骨,着实没人知道他那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大圆子到底是怎么挣来的。
冯家则是与陈家大相径庭,冯家老太爷遗传自他家祖上三代,性格狠辣,做起事来毫不心慈手软。当初陈家没少在他家手上栽跟头,后来陈家没落,跟冯家是八竿子全能打着。
可是这头冯家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头战乱已至。陈冯两家做的都是米油生意,说的难听些,战乱财能发到他们下辈子都吃不完。且陈家又逐渐没落,冯家本能一家独大。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朝廷下旨命陈冯二家供给战备。出发前,冯家二十七艘船全部莫名其妙损坏,扬不了帆。等到冯家修好船出海时,已经比陈家慢了整整八天。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不容易出了海,途中遇到了风暴,原本修好的二十三艘船这下直接锐减到七艘。且不说七艘船如何满足战需,单就延迟的这八天,已经到了前线余粮的极限,延期到达,相当于要了战士的命。
就这样,冯家圆满地没有完成圣旨。圣上大怒,降罪于冯家,幸亏冯老太爷在朝廷有故交,这才得以免去极刑,改判了流放。
冯老太爷日日盼,没盼到天下大赦,死在了终年极寒的宁古塔。至冯公子回到南汝,已是整整三十一年后。
家破人亡之痛成了冯公子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毕竟当年一事,虽然没有证据,但冯家一直觉得是陈家动的手脚。柳梦浓觉得,他当时的心情,大概就是流放归来,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那么后来,冯老爷,也即当年的冯公子,做到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小冯公子空有满腔抱负,却无一星半点计谋。多年过去,当年的豪情壮志已经随风飘散,冯公子变成了冯老爷,又有了新的小冯公子,然而光复门楣一事,进展却是缓慢。
冯家离开南汝多年,势力早已不复从前。陈家又凭着早些年那一战积攒的声誉,渐渐恢复生机。冯家别的不知,血缘是十足十的一脉相承。冯老爷当家这些年头没少给陈家使绊子。使来使去,也不知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