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
“那合同呢?你还留着吗?”
“您等我回去找找!”她拔腿就要走,被我一把拽住了,我对她说:“我陪你一起吧。”
她连忙摆手,推脱说“不用了”,她表情显得局促,我基本猜到了她在担心什么,于是不容分说地拉住她的手,直接带她去了附近的商店,买了大包小裹的吃的后,告诉她:“走吧,我也去看看奶奶。”
初禾家在北江的老街区,楼看着很破了,修修补补的上了年头,我们爬了几层楼才到她家,一进门就闻见饭菜的香气。
初禾的奶奶满头银发,走路颤颤巍巍的,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慈祥又憨态可掬。我是十分喜欢和老人相处的,他们身上有饱经风霜的老练,有岁月沉淀下的哲思,还有一种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却依旧热爱生活的英雄主义。
我和奶奶聊得热络,初禾在一旁笑着,我仿佛找到了许多年前成为老师的原因。我喜欢孩子们的笑脸,更享受他们因我而快乐的感觉,我希望他们幸福,那将会成为我毕生的功德。
可惜我并没有做到,也只敢在这样的片刻里,窥伺自己的初心。
初禾去屋子里翻找合同,我想同她一起,却被奶奶留住了。
她问我:“老师,初禾今天在学校表现得怎么样啊?”
我愣了,半晌回答道:“她表现得很好,我夸了她好多次呢。”
奶奶笑得很高兴,嘴巴咧开着,露出缺牙的牙龈,不停地念叨着“好啊,好啊”。我不禁感慨,老人还真是和孩子一样,纯粹可爱,连缺牙都是相似的。
笑着笑着,奶奶突然开始叹气,她努力睁大那被皱纹压得没有缝隙的眼睛,看着我说:“那这孩子今天,有没有被欺负啊。”
我有些哽住了,思考着要如何回答,初禾不知是何时靠近的,她把我引到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抱歉,许老师,我奶奶她有老年痴呆,您别见怪。”
我和她说没关系,回头看了看奶奶,她神情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很久,她长叹了一口气,捂着脸,一颤一颤地哭了起来。
那一刻,我意识到,杨舒晴的罪根本不在于她伤害过多少的人,扭曲过多少的事实,逃避过多少的惩罚,而在于她切切实实地毁了无数人的人生,却还能不痛不痒地活着。
她站在万众瞩目的灯光下,活在她阴影下的人们还要用一生来自我救赎。
我无法苛责她的人性,因为比其人类,她更像是还未进化完全的野兽,只有天然的兽性,没有继承到人类文明的一丝一毫结晶。
人最重要的是情感,而那是她绝对没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