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共天（三）

就在两人一触即发之际，门口突然传来异响，随着两声闷哼，门被大力推开，一个侍卫打扮的蒙面男子翻身进来，拉了阿念的手，低声道：“快走！”

“你干什么？！”阿念一下就听出来了忍冬的声音，又惊又怒。但是这么一拉扯，早就失了战机，她只得不甘地咬牙，跟着忍冬往外跑去。

一出房间，才发现大批的侍卫正从船头赶过来，不由得背后出了一阵冷汗。

秦寿反应过来，追了出去：“还有同党？想跑没那么容易！来人！把我的灵炮推出来！”

忍冬放倒了几个侍卫，拉着阿念退到船尾，厉声道：“跳！”

阿念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抱着腰跳进了黑黢黢的水里。

大雨倾盆，天地间全是水，世界好像都颠倒了。阿念挣扎着浮出水面，往岸边划去，而忍冬却死命拉着她，要远离水岸往更深的水域游去。

阿念心中一寒，以为忍冬要淹死自己，而后她听到船上秦寿的吼声：“灵炮！灵炮！”她忽然想起之前空气中的烟味，一瞬间福至心灵，不再挣扎，跟着忍冬往深处游去。

然而还没游远，只听船上一声巨响，她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冲击闪着红光击中了她旁边的水面，炸开巨大的水花！

水面翻滚，似乎要被烧开了！

阿念骇然，身子瞬间被巨大的波浪掀翻，连吃了几口水。刚想浮出水面，却见又是一道红光袭来！忍冬猛地将她拉了下去，推着她拼命往深处游去。

阿念只觉得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阵阵发黑。迷迷糊糊间她看见忍冬焦急地往她身上贴着符咒，可那符咒却愣是对她不起作用。最后，忍冬急了，捧着她的脸，对她连连渡气。阿念只觉得忍冬柔软而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嘴唇，有冰冷的空气流进了她的身体。她意识恢复了些许，耳边秦寿的声音渐渐清晰。

“快！再多加点灵力！再加！再加！！”

“秦大人，不能再加了！忍冬道长说加太多会很危险！”

“加！！”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炸响，忍冬瞳孔一缩，猛地抱住阿念，把自己的后背留给灵炮攻击的方向！

然而灵炮却没有打过来。

阿念睁大眼睛，从忍冬的肩膀上方看见远处水面上火光冲天，船尾被炸成碎片，无数火光像流星一般往四面八方飞去，如同一场绚烂的烟火，整个船被炸得翘了起来，如一只啄食的水鸟一头栽进水里！秦寿甚至还没来得及呼救，便已经化成了焦炭。还幸存的人则鬼哭狼嚎，纷纷跳船求生。

眼看这地狱惨况、生死关头，阿念的神识却越来越飘忽，忽然她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都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身体，在这个瞬间，所有前尘往事都被放下，整个人像漂浮在羽毛之上。

昏过去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忍冬无比焦急地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可是没有声音，只有一串水泡泡。恍惚间，阿念觉得有些好笑，很想伸出手去把那些泡泡一个个戳破。

而更加荒谬的是，那一刻她居然在想：“红姑说得没错，他果然喜欢我。”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将阿念从越来越深的梦乡中强行唤醒，她发现自己正趴在岸上，边咳嗽边呕吐，从嗓子到肺全是火辣辣的，身子颤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一阵温暖的灵力从她后背注入，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她扭头，勉强认出来身后的忍冬。

此刻仍然大雨如注，两人都是十分狼狈。

阿念开口，声音喑哑：“这是哪里？秦寿呢？”

忍冬拍着她的后背，帮她抚平气息，平静地说：“我们飘到下游很远的地方了。秦寿死了。”

阿念坐起身来，抱着自己的膝盖，愣愣地看着黢黑一片的水面，之前地狱般的场景慢慢回到了她的记忆中。

秦寿死了。

临死还拉了那么多无辜之人陪葬。

是不是都怪自己的鲁莽和弱小？

若是自己再强大一点……

阿念把头埋了下去。天地茫茫，这一刻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脆弱，好像回到了被太和宫的玄天道长拒绝的小时候，回到被秦寿扇耳光后自己躺在玉溪边不敢回家的那天，回到了得知小凌被秦寿所杀的那个时刻……大雨冲刷着她的发丝，她的牙齿止不住地上下打颤。

忍冬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直到她停止颤抖。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一刻，阿念奇异地感觉到自己的孤单似乎在一点一点慢慢退去。

雨小了一点。忍冬低声说：“我以前出任务的时候来过这里，这附近有一家小店，我带你过去。”

阿念点点头。

忍冬辨认着方向，带着阿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果然走了没多远，夜色中便看到了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一灯如豆，却带来了光明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