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虎毒不食子。
即便梁帝不爱重皇后,即便他不愿帝姬出宫医治,但眼看着孩子们有气进没气出,一双原本白净水嫩的脸蛋变得愈加暗黄,终究还是允了柳宗序的条件。
当柳父看到被抱回来的两个帝姬,登时双腿一软,涕泗纵流,仰天长叹,柳家命数尽矣!
可烫手的山芋已经被亲儿子送进怀中,也不得不接了。
柳宗序被柳父罚跪于院中,他并没有看到父亲是怎样将一双帝姬交给曾祖父的——曾祖父住的地方只有父亲知道,就连他也只在幼年见过一次白发苍颜的曾祖父。
后来的几天,柳宗序总觉得府里变得不一样了。起先是桌椅茶盏的位置摆放不对,这样的细枝末节于旁人可能就忽略了,但出生于医药世家的宗序还是很敏感的,然后是府里的小厮丫鬟,宗序瞧着总觉得面生,却又觉得有些熟悉。他想问问父亲母亲,可是看到他们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便又将话咽进了肚子里。毕竟自己已经给柳家带来了这样大的麻烦,若是曾祖父将两位帝姬医治好了便也罢了,若是医治不好,怕是会连着假死欺君的罪一起发落了柳家!思前想后,宗序觉着这样捕风捉影的事还是先别说了吧!
直到后来他进宫给皇上描述医治情况,临行前父亲一直叮嘱他,只说有好转便可,其他切莫多言!可他还未进得宫门,便被人迷晕拖走了。
回想往事,鬼老头自嘲道,“可笑吧?我还未进宫门,便被正均司的人在朱雀大街上给拖走了,众目睽睽之下,竟没有一个人发现我是被迫的!手段之高明,真是令人胆寒!”
山尽皱了皱眉,“正均司?”
鬼老头凝重道,“很久之前,梁国历代国君便开始暗暗扶植除了亲卫,另一个直属于自己的杀手组织。直到有一天,车府令秦召提议将杀手组织公开化,既能与东厂相辅相成,亦能做到相互制约。这样的谏议本是大逆不道的,但是陛下却恩准了,还将选人之事一并交与了他。正均司,便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朝廷之上,从此百官的脖子之上又多悬了一把利刃。”
“正均,取意正直不私,却用在制约朝臣的组织上,倒是讽刺极了。”山尽不屑道,“我们大魏便没有这样的组织。”
鬼老头神秘一笑,“物极必反……咳咳……”他又开始咳嗽起来,这次,黑血不仅从他的嘴角流出,连耳孔内也渗出缕缕带着虫卵的毒血。
山尽看的心惊。
鬼老头却按住山尽为他擦血的手,摇摇头道,“不必擦了,我早已是风中秉烛,十数年的折磨能在今日得到解脱,我很知足。”
山尽狠狠攥紧拳头,抑制住满腔的悲痛之情。这几年鬼老头对他虽是严苛,但也是他,给了自己一席容身之地,让自己有粥可食,有衣可穿,甚至还传授了自己一身武艺,而自己甚至从未想过要去报答他。
“您身上的蛊毒是正均司的人下的?”山尽的声音因为过于沉痛而显得沙哑不堪。
“是杳妃。”
山尽一怔,那个女人如何会有蛊虫?莫非她是韩国圣女后人?
鬼老头似明白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但她与韩国圣女必然是有联系的。正均司将我囚禁在水牢中,李全那阉狗对我百般折磨。他们逼我说出曾祖父的位置,我深知他们为了那传说中的长生不死之药而来,而我,不仅不知道曾祖父的位置,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透露出半句,他们那几日除了对我用刑,便还是用刑。”
若说刑部的大牢是无常索命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正均司的水牢便是阎王殿修罗场,便是极细的一根柔嫩的细草,也能变成夺命的毒刺。
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四肢被铁链锁住,耳边是李全的责骂唾弃之声,身下是阴冷散发着臭味的脏水,宗序却一直逆行筋脉暗暗保护着自己的心脉。
我,不能死!
柳宗序不知自己这样挨了几日,直到后来,杳妃来了。
那时的宗序还在昏迷中,朦胧中听到一女子怒道,“怎么还没问出来?!正均司的手段便是这般?!”
她焦急的踱着步子,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琥珀色的药丸。
半透明的药丸里包裹着一只虫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诡异十分。
杳妃吩咐道,“把这东西给他喂下,有蛊虫在他身体里不怕他不说!”
临走前她又说,“可不能让他死了,今夜过后,柳家便只剩下他一个活口了,问不出那老不死的下落,你们正均司怕是要清拨人。”
柳宗序猛然睁开了眼睛。
“我一开始没想到是她,但是当他们将我拉到地上喂蛊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就是杳妃!就是她!”鬼老头仿佛又回到那一日,他浑身颤抖,怒目圆睁,将山尽的手捏的发白作痛。
末了,鬼老头的眼角流出两行黑血。
山尽的眼中渐渐泛起雾气。
“我虽不爱学医,但不代表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