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发心是崇高的,可世事是无常的,会泅水是一码事,哪怕让她在北疆的冰河捉鱼也捉得,但拖人沉浮又是另一码事。
曹姝意铆足了气力往水中跳,拽住六殿下衣襟没多久便先被对方折腾得呛晕过去,也不知别人会不会连她这个救人失败的拖油瓶一起扯上来……差点儿出师未捷身又死。
等神魂回笼,她感觉自己正裹着温热的衣袍躺在某个避风处,左手紧握女子柔荑,耳边隐约有人在说话。
“不知是谁,邀我在池边见面,说赠送我憧椛堂最新的话本,结果我刚到就被人推下水。”约莫十岁左右的少年音,想必是落水的六殿下赵鄞忱,“真难过,还以为能提前看到憧椛堂最新话本,原来是骗我的。”
曹姝意睫毛颤抖,明明刚从死里逃生,却还惦记着话本,不愧是老赵家的皇子。
“声东而击西,早先以为目的是我,所以四殿下的暗卫都布置在我周围,这才中计。”高卿涟的声音,但语气更加低沉冷静。
“用个人畜无害的笨丫头当诱饵,连四哥和你都骗过了,好阴险。”赵鄞忱拍手调笑,听起来却无责备之意。
听完这话曹姝意嘴都气歪了,好歹是真心跳过池想救人的,虽然失败了,但她也勉强算作六殿下的表面恩人,怎么就成诱饵了?怎么就笨了?
感觉脸颊被指腹戳了戳,耳边再次传来赵鄞忱的声音,“不过,她从刚才就一直抓住你的手,口中含混着‘别死’‘别离开我’‘我来救你’之类的,倒不像个要害你的人。你能懂吗?就像话本‘双花怜’里那种,那种……”
原来她左手紧握的女子是高卿涟,但现在装晕,不能放手。
“我自然知晓她不想害我。六殿下若是再看些乌七八糟的话本,奴家可就要修书一封告到少师那里,叫他把你的话本都烧了去。”
“诶诶诶,别别别!我住嘴,住嘴。”
曹姝意正想找个适当的时机“缓缓苏醒”,可赵鄞忱的一声亲热的“四哥”再次打断她。
“抓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女使小厮,都坚持自己是明德侯爵府的老人,还说‘宁死不屈’……反正我全处置了,避免胡乱攀咬。”赵鄞恪挟着南风靠近,他喊打喊杀的语气如同喝茶般平淡,“就剩眼前这位了,还挺会装晕的。”
可恶,一眼拆穿。
“我,我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也不知情。”
曹姝意睁开双眼慢慢坐起身,伸手裹紧衣袍,这才发现摆子上金贵的缂丝狮子纹,竟是赵鄞恪身上那件。难以启齿的记忆再度袭来,旃檀暗度,香气幽绝,不断侵入她的耳鼻舌身意,脸颊绯红。
仰起头,其余三人六眼全都望向她,眼神中各怀深意,她咽了口水,感觉自己像极被群狼环伺的羊。
“闫家诗琴会上小心池边被害。这句话,想必出自曹三娘子之手罢。”高卿涟轻执信笺于鼻尖扇动,又将曹姝意牵过的手一齐嗅过,“熏香气味一致。”
“高家姐姐也太武断了些,仅凭香气……而且这也并非我的字迹。”
“这么烂的字,左手写的罢。”高卿涟笑着开口,一箭立毙。“我还知道,你喜欢三殿下,是三殿下的人。”
“啊?我我我我不是!”
这话把曹姝意急得,直想跳起来翻跟头。喜欢之事暂且不表,但她现在真不算三殿下的人,顶多就混了个眼熟。
“从第一次见你,就想着如此明媚的小娘子,又是曹编修的妹妹,嫁到我高家该多好。后来询问过曹编修,他却说你衷情于玦王殿下。”
啊?若非当着高卿涟的面儿,她肯定又哭又闹,这都是什么大义灭亲的哥哥呐!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我承认,我先前确实对玦王殿下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喜欢,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多,也绝不会为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以对天发誓。”
曹姝意很想解释这件事,却不知从何说起。她三指并拢举天,先看向高卿涟,对方似信非信、若有所思;再看六殿下赵鄞忱,对方嘿嘿痴笑,就差一盘果子让他边吃边看热闹,嘴里念叨着“我懂我懂,三哥还是很招小娘子喜欢的”;最后望向立在远处的琅王赵鄞恪,一张冷脸早就坠入冰窟,瞳孔溢出的情绪除了漠然就是厌恶,正闭口无言中。
“不管怎样,今天没人出事就挺好的嘛。”至少都在曹姝意的计划内,高卿涟没死,六殿下也无碍,唯一惨点儿的就是她,不仅成了落汤鸡,还提早被琅王殿下加入黑色小名册里“重点关怀”。
白瓷娃娃模样的赵鄞忱在她跟前盘腿席地,托腮笑道:“曹三娘子倒是乐观豁达,山雨欲来风满楼,真有趣呀。”
“方才我遣女使去报了信,六殿下落水乃大事,家眷们也快赶来了。曹三娘子安心领受六殿下救命恩人的头衔便好,莫要节外生枝,说不着哪天就变成推六殿下入水的从犯了。”
语罢,高卿涟开始整理容妆衣发,让自己看起来颇为狼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