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月上旬，湖城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烈阳当空，高温统治着这座城市。

才刚过九点，这里的气温就升了起来，杨嘉站在自家出租房的小铁门里，听着周围嘈杂又充满市井气息的声音，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脚下的影子，有种如坠梦中的恍惚感。

各种莫名奇妙的念头接连在她脑子里蒸泡泡，消失了一个又出现一个。

我不会一走到阳光下，就会立马被照得灰飞烟灭吧？

忽然，一个古里古怪的想法在她心头飘过。

杨嘉打开小铁门走到外面，隔壁收拾铁锅炉灶的“乒铃乓啷”声和对面小发廊吹风筒的“呜呜”声立刻都变得更真切了些，炙热耀眼的太阳高高悬挂，当即晒得她整个人一激灵，对面瓷砖墙壁上的炫光灼目，刺得她反射性地闭了下眼。

“杨嘉，才睡醒啊？”

杨嘉还在发懵呢，旁边就传来一道大嗓门。

“还是学生好哇，一放暑假都睡迷了哟~”略带玩笑的调侃在杨嘉耳边响起，带着一点浅薄的善意。

杨嘉站在原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抬起头对隔壁和她开玩笑的婶子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一边揉眼睛一边将话题抛回：“婶子，今天收摊还蛮早的？”

她记得以前他们旁边这家是做早点摊炸货小生意的。

“是啊，这么热的天，早卖完拉倒，不然一直站外面，都要晒化了！”

“挺好的，那您收拾，我得先回去换个衣服。”

现在她身上套着的还是睡裙呢，说罢，杨嘉又锁好铁门进屋了。

……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

虽然去太阳底下走了一遭，还和人说了两句话，但杨嘉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狭窄小房间，还是觉得哪哪都透着股不真实。

没错，这间“老破小”就是杨家没买房子之前住的地方，整个使用面积大概也就30平米左右，就这么一点地方，还硬生生被分成了几个小空间。

抽象来说，整体布局有点像更加狭长版的“用”字。

最大的当然是爸妈的卧室，也就是“用”字第一排最里边的两个小方块，只是说是卧室，其实一张床就占去了大半地方，剩下的就是一张电脑桌，两条被当做衣柜的矮柜和电视机。

而杨嘉的小床，占的是“用”字第二排右边的小方块，左边平常用来吃饭过道，右边就是她平时睡觉做作业的地方。

因为是大姑娘了，所以在初三时候她就被搬到了这个长2.5米、宽1.2米的小单间里，这个长度正正好能并着塞下一张单人床和洗衣机，剩余的地方则勉强还能放下一张收起来的折叠桌，折叠桌一铺开，直接就能就着床当凳子用来写作业。

是的，这一块就是这么窄，窄到连人都站不开，走也只能侧着身子走，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这个小单间本身就是硬拆了面墙腾出来的，以前是隔着一道墙的卫生间和厨房。

现在呢，灶台和卫生间都被挪到了最外面的小铁门那层，也就是“用”字最底下开口的部位，这才空出了杨嘉现在睡觉的地方，不然她还得和父母一间房。

说起来一开始最外边这层其实也是不存在的，最早原是块空白水泥台，只是前几年不知道从哪听说，这片老房子、老城中村要拆，房子占的面积越大，分到的钱就会越多，消息传开，这一片的房东才都麻麻溜溜地加盖了起来。

这里围个新厕所，那里加个小单间，还有的是直接在顶楼平台又添了一层，嗯，一整层，有的甚至还是房东自己亲自盖的。=.=

杨嘉想起以前她到住在附近顶楼的堂弟家玩的时候，怪不得有的屋顶漏雨还得特地拿水盆来接，这个安全质量，就真的不能多想。

再者人家要赚钱的，不是自己的房子，说也没资格说，就是这些加盖房到现在都盖了好几年了，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后来他们家买了个二手房子般到别处去了，这块地方也没拆。

杨嘉站起身，来到最里边爸妈的卧室，平时这里同样是当客厅使的，虽然也不大，但好歹宽松一点，不像刚才只能对着距离只有60厘米的墙壁发呆。

杨嘉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动也不动，只拿视线一圈圈扫视着整个屋子，虽然是租来的房子，虽然还有大片墙壁都已起皮掉渣，但因为杨妈妈的关系，这间昏暗狭小的房间依然被收拾得很干净很齐整。

杨嘉就这样环视着房间里的物品，每看到一个熟悉有印象的，都要在心里回忆一下。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以前偶尔收拾旧衣服，结果一掏兜，里面骤然掉出了几百块钱，让人一边惊喜一边又在脑子里思索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钱塞到这里的。

当然，她现在的感觉大概比这还要更梦幻一点，因为这毕竟还不只是几百块钱，如果真是时光回溯，别说几百，多少个几百万也比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