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上柳梢，皇城却依旧热闹。

行人熙熙攘攘，沿街的商贩点起的灯笼照得整条街亮堂极了。

连澄挤过人群，走到一家小吃摊前坐下，那店家利落地将帕子搭在肩上，殷勤道：“姑娘可要吃一碗馄饨？”

她望了望邻桌面前的吃食，清澈的汤碗中盛着几颗面皮裹的吃食，上头还浮着些翠绿的葱花，那处的空气都包裹着热腾腾、湿漉漉的香气，想必这便是所谓的“馄饨”吧。

只见那人端起豁了口的瓷碗，先是“咕隆咕隆”喝了半碗面汤，然后再用筷子拈起馄饨，一颗一颗塞到嘴里，吃完砸吧砸吧嘴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连澄吸着鼻子，指着那个碗，道：“我也要一碗这个。”

店家应了一声，转身就麻利地开始忙活。

少女端坐在座位上等待，在陌生的地方，她习惯性将左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摩挲着上面繁复的纹路。

突然之间，在嘈杂的人声当中，夹杂几声女子的呼救声，听来有些凄惨。连澄竖耳辨别一番，发觉那声音离得极近。未多想，她踩着板凳旋身而起，像只灵巧的乳燕一头扎进进临街二楼的窗户。

“呀——有强盗！”

待她在屋内站定，才发觉整间屋子有五六名女子，她们衣着单薄艳丽，此刻像几只雏鸡般挤在一起，抖着身子避着她。

“这……这小姑娘要干嘛？该不会是抢钱吧。”

“长得人模人样为何要行这等事……”

“我们可没有多少钱供你抢啊，这个月的薪酬都快花光了。”

那几名女子见这少女面无表情，手执一柄长剑，瘆人得慌，她们互相对望一眼，默契地大喊：“小王爷——救命啊！”

连澄耳力极好，在这里耳朵都快被震聋了。她冷着脸走过去，长剑在她们面前划过，留下一声尖锐的嘶鸣，空气瞬间安静了。

“方才我进屋之前，是谁在呼救？”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不解，一稍大胆的女子试探道：“女侠，咱们刚刚在做游戏呢，”她说完朝着身后屏风的方向提高了音量，“是吧？小王爷。”

未等来答复，众人只听得屏风后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喘息。

连澄面露疑色，走上前一脚踢开那屏风。

只见屏风后面的软榻上半躺着一男一女，那男子十分年轻，顶多十七八岁，他怀抱着一名身材丰盈的女子，手握在她的腰间，二人衣着清凉，身上只搭了一条薄薄的绸缎，那女子只露出半张脸来，樱唇微张，眼神迷离。男子眉间带有一股骄矜与贵气，此刻他竖着剑眉，瞪着连澄，眼里正酝酿着怒气。

连澄看得楞住。

“还不来人，把这没眼见儿的赶出去！没见我正忙着吗。”

瞧着年长点的女子鼓起勇气上前，对着连澄做了个“请”的动作，“女侠，你见到了，小王爷是和姐妹在玩闹呢，你还是请回吧，咱们这绘情苑，从不接待女客。”

少女抿着嘴角，一言不发，最终将剑插回剑鞘，二者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听得旁人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她走到窗前，撑着窗沿便跳了下去，瞬间没了踪影，只留下那扇破烂的雕窗。

连澄回到馄饨摊，座位上刚摆上一碗香气四溢的馄饨，店家见她回来松了口气，“哎哟，我还道小姑娘走了呢，热腾着，趁热吃吧。”

连澄点点头，缓慢而郑重地品尝那一碗馄饨，这是她第一次吃到虚妄宫以外的食物，犹带着许多新鲜感。

绘情苑中，阮吟雪拂开女子，披上一件外衫。他靠在窗前，观察着楼下不远处的少女。在见到她几乎虔诚地捧起大碗喝汤时，阮吟雪嘴角勾起一抹饱含兴味的浅笑。

翌日，碧波清涛，晴空万里。

虚妄宫少宫主连子郁正在船坊与人对弈，他手执一颗白子落下，眼睛盯着棋盘，嘴里却说起旁的事来。

“我怀疑这段时间麒龙派有大动作，岛上已经出现两拨入侵者了。”

对面那人点点头，随意将一枚黑子落在一处，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应：“我可以替你查，但是你能拿出什么东西作为回报呢？”

连子郁早早了解此人这副德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来，道：“我虚妄宫的重塑丹，现在可是价值千金，有价无市，给你两颗如何？”

那人听罢无趣地摇摇脑袋，这重塑丹传闻只有虚妄宫宫主能做，一粒重塑丹，可将毫无资质的人变成学武奇才，世人皆挤破脑袋去争抢，却不知那药吃了先会历经全身骨裂之痛，整整两天后，才可将周身筋骨重塑，有大半的人吃了它却没能熬过那炼狱般的两日。

他惜命得紧，根本瞧不上那江湖人士竞相争抢的东西。

连子郁见此叹了口气，开始绑架他们少得可怜的友情：“幼时，我们还常在一块儿玩耍，这会儿你倒是一点不顾及咱俩的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