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枕头(一)
“两百不讲价啊,爱买买,不买别挡道。”
安然套了件无袖小衫,摇着把大蒲扇,热得一肚子火,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顾客是上帝这条准则。
中年男人又摸了把摊子上的荞麦枕头,有些犹豫,安然往阴凉地挪了挪,拧开绿豆汤盖子咕咚灌了一大口:“不买别摸啊,摸来摸去回头人家怎么买?”
安然臭着一张脸,该死的沈旻,这么热的天还要加班,吃柿子捡软的掐,沈扒皮,地府还有没有鬼能管管!
一看这态度,男人脾气再好,火气也上来了,这荞麦枕头虽好,但也没到买不着的地步,犯不着找这不痛快。
“活该你这这么些好东西卖不出去,臭摆地摊的,你狂什么啊?”
安然也懒得和他吵,翻了个白眼,把喇叭声放到最大:“来瞧一瞧,看一看,什么都有嗷,不一定吃亏,不一定上当,走过路过,尽量不要错过......”
男人耳朵里嗡嗡嗡的,血压都升上来了,扭头就走,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交易。
“老板这个怎么卖?”
“两百。”
小时候奶奶说过这种枕头对脊椎好,肖潇伸手摸了下荞麦枕头,面料不错,凉意顺着指尖攀到手臂,夏天枕着一定很舒服。
“便宜点行吗?”
听到价格肖潇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扶了扶金丝眼镜。
看见安然盯着自己皱眉,肖潇有些局促,一滴汗顺着发梢滴在虎口,耳根都有些发红。
听到对话的男人有些幸灾乐祸,故意放慢脚步,又是一个冤大头,等着挨骂吧!
“行啊,五十你拿走吧,这边扫码。”
男人难以置信地回头,安然已经给刚刚自己摸过的枕头打包了。
肖潇拎着枕头走了,男人还傻傻站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现在社会看脸已经这么严重了吗?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好不好,可怜岁月是把杀猪刀,自己没能吃上这份红利。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安然朝他扬了扬下巴:“看什么看,长得丑的要加价啊!”
男人险些跳脚,这小姑娘年纪轻轻,讲话怎么比三伏天的太阳还毒,懂不懂尊老爱幼啊,没有礼貌。
安然看着男人气冲冲地走了,摇了摇所剩无几的绿豆汤,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熟练地拎起地上仿绒布的四个角,打结,扛上肩,提起折叠小板凳,动作一气呵成。
来活了。
肖潇回到出租屋,打开老式空调,温度还没来得及降下来,勉强吃了口打包的馄饨,就枕着手臂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
来镇上三天了,肖潇还没能适应这种慢节奏生活,连外卖都没有。
老道士说了,这里风水好,养人,一切有他处理,呆足三个月再回家就没事了。
那老道士也够黑,为了这么个事,自己大半身家都要搭进去了,好在这老头还有点本事在身上,关键时刻保住了自己的小命,那个女学生也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想到那穿着蓝白校服,脑袋开了花的女学生倒吊在天花板上,披头散发,眼球凸着,朝他伸手,肖潇身上的燥热一瞬间都压下去了,疯狂冒冷汗,心有余悸地握紧脖子上的平安扣。
周围人都以为自己是回老家养病去了,肖潇一条条回复着关心的消息,顺手拿过新买的荞麦枕头垫高脖子,凉丝丝的,很舒服。
回复完消息,肖潇打开一部电影,看到一半,手机黑屏,半天没反应,肖潇按了几下关机键,没什么作用,有些气馁,打算下午找个店看看。
手机黑屏倒映出自己的轮廓,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头顶的吊灯也不甚清晰,肖潇突然感到后背发寒,凉风来窜去,后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敢再细看,他搓了搓胳膊,下意识看了眼空调,19度,难怪呢,不要自己吓自己。
肖潇掀起枕头,翻找半天没见到遥控器,自己明明就放在茶几上的呢。
“啪嗒”掉落声打在肖潇的神经上,空调的冷气似乎直直钻进骨子里了,跪下找了一会儿,是遥控器掉落的声音,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撞到了。
肖潇摸索着在沙发下够到空调遥控器,调高了几度,那股寒意果真不见了,手机也开始正常运行了,可肖潇已经没了看电影的心情,夹着枕头回房间睡午觉。
沙发下面很久没有打扫了,摸起来黏黏的,好像还有蜘蛛网,肖潇从床头抽了张湿巾,简单擦了擦手,擦不干净,有股难闻的味道,像刚刚路过的现杀鸡鸭鹅摊子上的味道。
安然把黏在额头的碎发捋到脑后,象征性按了三下门铃,也不管有没有人来开门,一拳给门锁干废了,大步走进肖潇家里,身后的防盗门布满裂纹,依旧尽职地立着。
客厅弥漫着香火味,端坐在正中的老道身着藏青色道袍,半白胡子垂至锁骨,灰发微卷,腰背笔直,后靠着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