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弱地问他:“你要去哪?”
“地铁站。”去他昨天去过的地方。
“去那干嘛?”薛穹表示无法理解,“你一个不上班的人。”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情,”李亦许说,“我想知道,那天我在地铁站上遇到的人,是不是许亦厘。”
Xu。Yi。Li。
薛穹又听到了这三个音节词。他忍不住猜测,应该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那个女孩一定很特别,薛穹心想,就连看起来对这个世界早已毫不留恋的李亦许都会思念她。
李亦许进洗手间去了,没过多久又出来了,把原本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西装换成了他平时常穿的白色卫衣。薛穹看着他揣上手机,面无表情地出门了。
薛穹真想问问那个女孩是谁,但李亦许没给他这个机会。
李亦许发着高烧穿过清晨的薄雾,沿离开家的方向往上坡走,走在开阔平坦的沥青路面上。
他浑身的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身体冷得出奇,不停地发抖。高烧不适的症状渗透肌肤、侵蚀内脏,让他险些无法保持平衡。
今天必须要见到疑似许亦厘的黑衣女孩,李亦许心想。
李亦许走了一个多钟头,到地铁站的时候险些两眼一黑昏过去,不得已,他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块黑巧克力吃,这才好受了一点。
忙碌的工作日,地铁站总是有很多人。李亦许仍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强撑着等了四个多小时。在这期间,他收到薛穹的两条短信。
一条问他在哪。
另一条,则是讲述昨天他醉酒后在酒吧发生的事情。“老板托我问你,为什么要给一个空号打那么多电话?”
李亦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考了大约半个小时,最后回复:“可能因为一个人无聊吧。”
消息发送之后,李亦许紧握手机,突然感受到难以克制的悲伤。
心情的巨大起伏让他对外界几乎失去了感知,直到身旁有人经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抱歉。”李亦许听见她说。
她的语调低冷、短促,乍一听不含任何感情,李亦许却在声音响起的下一秒飞快地扭过头去,看见穿黑色衣服、戴黑色口罩的女孩正要走过,急忙拉住了她的手。
女孩看了过来,李亦许同样也看清楚了她。
是许亦厘。
真的是许亦厘。
李亦许张了张嘴,想叫她的名字,话到嘴边却卡住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但仍然记得抓紧她的手臂。
“有事吗?”许亦厘态度很不耐烦,“我赶时间。”
这是李亦许熟悉的只有许亦厘才会用的语气,短时间内他有些回不过神来,但好歹还是抓住了重点。
“你还记得我吗?”
李亦许曾无数次幻想他能站在许亦厘跟前,向她提出这个问题。
在李亦许假设的情况下,他的态度是平静的,应该要非常镇定,没有波澜,表现得无情无义,方能显示出他对许亦厘已经一点都不在乎了。
这只是寻常老同学见面时一个寻常的问题。
想是这样想,真问出口时,李亦许的声音还是有点抖。
许亦厘的表情被她藏在口罩后面,但李亦许能看出来,许亦厘见到他并不惊讶,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李亦许吗?”她笑都没笑,问他。
李亦许点头了:“我是。”
许亦厘也点了点头,然后用力甩开了李亦许的手,转身走掉了。
她的背影沉默纤细,脚步很稳,速度不快不慢,走得很坚定。恰好列车进站了,她跟随人流迈进了车厢里,站在靠近车门的位置,面朝着站台。
李亦许想要追过去的时候,车门已经闭合了。
隔着白色车门中间的四方形钢化玻璃,许亦厘的视线落在李亦许脸上,将他的懊悔、愤怒、羞耻尽数看在眼中。
她没有试图回避李亦许,坦坦荡荡、毫不留情,好像变成了一个和李亦许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完全不在乎李亦许是死是活。
李亦许握了握拳,追着不断加速的列车奔跑,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直到轨道里面黑麻麻一片,他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额头贴在玻璃上,愤怒地喊了一声,“许亦厘!”
这一刻,李亦许终于明白,许亦厘那时候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了。
许亦厘明明还记得李亦许,却好像已经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