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月后，众人抵达缜城，楚荇去月宁庵待了一晚。

第二天，月宁庵敏平师太亲自送她出庵堂，并说她已经消除命里的劫难和煞气，以后定能福运加身。楚荇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师太，有点无语，却还要同样一本正经地谢过师太。

从月宁庵出来，宋谦勤带着队伍又住进了上次的民宅，传令休整两天再启程。

坐了一个月马车楚荇早已累得不行，洗漱一番后就躺在了床上，旁边被楚铭派来照顾她的丫鬟悠悠地打着扇。清爽的身子，舒适的凉风，楚荇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睡到半夜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就见宋谦勤站在床前。先前打扇的丫鬟睡在脚榻上，只闻均匀的呼吸声，完全没有醒的迹象。

她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近来她经常梦见宋谦勤，白氏入住甄府别院之前多是自己被压迫的场景，之后多是宋谦勤发脾气控诉她的场景，偶尔也会出现没有情节，两人沉默相对的梦境，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今天这也太真实了，丫鬟的呼吸声，夜间的凉风，桌上的油灯还有宋谦勤投到自己身上的影子，这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梦境都真实。可若是现实又太过不可思议，于是楚荇就跟梦里一样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宋谦勤。

宋谦勤本是睡不着，突发奇想过来看看她，没有想到她在这么累的情况下还会惊醒，更没有想到她醒来后看到自己是这样的反应。

大半夜看到屋子里多了个人，就算是未婚夫也会惊讶吧，可她一点表情都没有，既不叫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你。

黑黝黝的眼珠卷翘的长睫毛，宋谦勤觉得新奇，也沉默地看了回去。

如此倒与楚荇以往的梦境重合起来，她舒了口气，看来真的是梦，刚刚感觉那么真实还真有些担心是真的。

一盏茶后，两人还在沉默地对视，楚荇觉得有些奇怪，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早就换场景了。她试探着坐起身，绕过丫鬟站在了地上，然后向宋谦勤靠近。

宋谦勤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楚荇觉得不对劲，她停下动作，掐了自己一把，真疼。

原来是现实！她完全理解不了宋谦勤大半夜跑到床前刷存在感的行为，心中被怒气占领，连胆子都肥了不少。瞪了他一眼后才小声问他有何事。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以后，楚荇再没有跟宋谦勤单独相处过。一方面是宋谦勤忙着处理白氏的事，另一方面则是楚荇躲着他。后来白氏的事尘埃落定，结果出乎意料地好，楚荇想找宋谦勤为之前的事道歉，却又被楚铭接到另外一处民宅居住。楚铭是标准的士大夫，又自恃兄长身份，限制楚荇随意外出。

本来打算下次无人时向他道谢，没想到遇上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自己被惊得不仅没道谢还瞪了他，瞪完人楚荇就后悔了。

宋谦勤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比自己小的女人瞪，虽然这女人一瞪完眼底就浮现了懊恼之色，可还是掩盖不了她敢瞪自己的事实。

他以军功立身，并不喜欢京中像刻板印出来的贵女们，喜怒哀乐都像戴了张面具。平时高贵不可攀，气势逼人，真到了危难时刻却只知道哭甚至自缢。

之前得知楚荇男装出逃行至曼城，他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不同的。最初知道她死遁之时因为内疚，他想着定要把她找到，不论生死都要让她有个归宿。后来得知她不仅没有死，没有遭遇不幸，甚至还在遥远的曼城过得不错，当时就有一种欢喜冲上心头。

如今被瞪，感受到她鲜活的情绪再加上今夜之事确实是他做得欠妥，此时心里不仅没有怒气，还添了一些趣味。

楚荇不知道宋谦勤一直以来对她都是欣赏的，更不知道此刻宋谦勤心情是愉悦的。

她所看到的是自己问完话后，宋谦勤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之前觉得是梦境所以没有感觉，此刻知道不是梦境还这么被盯着楚荇立马受不了了，见宋谦勤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以为是自己的瞪视惹到了他，于是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

这是宋谦勤第一次看到楚荇这样的表情。像小猫收起了利爪，拿肉垫轻轻地挠人，挠得人心痒。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宋谦勤觉得更有趣了。

第二天，楚荇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丫鬟给她扑了几层粉都盖不住。

昨晚宋谦勤丢下句无事走了，留下楚荇在那儿烙煎饼，好不容易睡着后又梦见他欺压自己。

本来先前好不容易磨着楚铭答应了带她出去看看的，此时也没了想去的兴头。在房间里宅着，午时歇了觉脑子才不那么昏沉。

此后一路宋谦勤没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楚荇除了晚上会梦到他，白天里见的最多的就是他骑马的背影，脊背笔直，两腿有力地夹着马腹，比旁边的楚铭显得英武许多。

不过偶尔入城补给，楚铭反而更受欢迎。宋谦勤总是给人一种冷硬的感觉，不像楚铭给人温文尔雅之感。

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