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接受你不惜命
我交叉着手放于膝前,浑然不知道病床上的苏青州的睫毛微动。
“你从把我带入赌场的时候就想好了一切,有我把你们带出来,知道我心理防备一定会被击溃,知道我最后一定会给周安打电话,甚至都算到了自己昏迷不醒。一环扣一环,既让魏辙认清了自己不会一直赢下去的现实,又让周安知道了真相,一举两得。”
“可是,万一我没能把你们两个带出去,你这条命不要了吗?”
说着,我抬眸,眼泪从右眼划下。
迎面我就看到了苏青州扯了个笑容,虚弱地看着我,他皱了皱眉,看着我。
“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
“自己割的。”
我拉着凳子往他那边靠了靠,头发垂在他的手背上,死死地盯着他。
“苏青州,我还是你的战友吗?”
苏青州看着我,仰着头,没有半分躲闪。
眼神清澈而又坚定,扬起笑容回答我。
“是,一直都是。”
滚烫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触碰他的手背,我哭着摇头,眼眶里布满血丝地问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那么满心欢喜地和你去赌场,不是为了下一秒看你和我爸倒戈相向的?你就这么确信,我能守住你的后背?”
苏青州用手蹭了蹭我的衣服,开口。
“我信。”
“而且我不会拿你去冒险,永远不会。”
“在我去换赌注的时候,就已经和市长通过一次电话,就算你没能把我带出来,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不会有事。”
我听着他的话:理智的战略分析,完善的逃离策略。
几乎把每一种可能性都囊括在内,就像历史长河中的军师一般,就算自己是一颗死棋,也能把整场棋局走活。
我缓慢站起来,俯身看着他。
掉落的泪水恰好碰到他的喉结上,坠落,心跳。
“那你自己呢?”
“什么?”
那无措的神色,多无辜啊。这位军师算计了所有人,唯独把自己排除在外,甚至生死都不顾。
“我说,你就不怕我爸把你废了?”
苏青州突然笑了,胸腔都在震动。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扬着眉角望着我。
“那你说说,最后是谁赢了?”
他此刻如少年一般得意,仿佛还有点叛逆期男孩的炫耀意味。
“是你。”
苏青州满意地闭上了眼,这次打架仿佛让他整身的骨头都错位了,但是更像是生理意义上的另一种升华。
“我想和魏辙打架很久了。”
“嘶,你不是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打了起来吗?”
我撑着脑袋,笑着望向他。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嘴唇发白,力气很小,更像是另外一种抚摸。
“傻瓜,那是上个时空。”
“不啊,你这次不也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吗,很多次呀。”
我看着苏青州,他仰着头,瞳孔的颜色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出一种金棕,如琥珀一般。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仿佛把光线抖落下来,赐予人间。
“是和这次一般,能够用生死搏斗的对峙。”
他慢慢说着,就像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他的吗?他是我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但是高考让我们彼此的生活都错了轨。我们心照不宣,我知道他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也知道我,”
说到这,苏青州缓缓看向我,一声轻笑,仿佛有金粉洒进他的眼眶,熠熠生辉。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一个极其险恶的人。”
“高考的时候,我救了他一次。”
“以我的前途为代价,救了他一次。”
说着,苏青州坦诚地看进我的眼底。
“我通过人脉知道了他会摊上大麻烦,我居然会放弃高考,去拦住那个即将犯罪的傻子?他一腔热血,我最了解他了,我更知道,他不能进监狱。他看上去毫不在乎,可以为了所爱之人奋不顾身,孤身一人在地下世界相处,也该是一个有心计城府的人吧?他是有面具,那层面具是他赖以求生的,他视之卑劣的手段,而非如我一般,不愿窥探的内心。”
“我们三个都缺席了那次高考,关于它的回忆,不是答题卡,不是广播器里传来的声音,更不是走出考场时众人翘首以盼的身姿。而是鲜血,泪水,和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苦难。”
“我知道。”
我缓慢开口,苏青州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望着我。
眼神流露出的是平静,而非责备或者疑惑。
“我通过了魏辙的回忆,看到了全过程。”
“聪明。”
苏青州笑着,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