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原本意气风发,却都伤了,死了,散了。
话在他心中沉淀,“而他们,在等着,”
“你替他们报仇。”
林璃的声音停格了两秒,她看得到,旁边这个原本僵直的肩膀,微微往下沉了一些。他的手指轻轻拍着膝盖,好几秒之后,他把右手整个放在膝盖上,又慢慢的握成一个空心的拳。
“我从来都不信什么宽宥或饶恕这类的大道理,这个世界只有拳头对抗拳头。”
“以牙还牙,才能让他们得到最好的安息。”
“而不是你抱着内疚,终日自我折磨。”
林璃的声音很轻,一寸一寸,却透着无形的坚定。
有种跟她外表不相称的成熟和透彻,把顾承屹心里最残破不堪的那片空缺温柔的拥抱着,久久不曾散去。
他深暗的眼眸慢慢的融入了一些浅白的光亮。
印象里,林璃身材不算太矮,但因瘦削娇弱,总让他有种乖顺的印象。虽然现在依然如此,可眼底却没有半点娇弱的痕迹。
像一个孤注一掷的战士。
林珩说过,她有时候,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
比如她大声跟他讲道理的那一晚。
林璃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扣在他的手心。
“决定权在你。”
似乎那一场欲来的雨已经跟着云层走远,连风也有所收敛。顾承屹低下头,他的睫毛上下扇动着,眼眸里有点星火一样的光。
他终于笑了。
硬币冰凉凉的,硌着他手心的茧有点麻麻的痒。
他摊开手心,上下打量着这枚硬币。硬币的光很暗,手心,是他繁复的掌纹和因为长期持枪,磨出来的手茧。
他把硬币放入胸口的兜里,语气不清不浅,“抱歉,我食言了。”
“啊?”
“前几天,”顾承屹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想起很多年前,你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
林璃心口一顿。
顾承屹的目光终于对上她,眼里的暗沉变成了一道清冽的笑意。
“我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生你的气。”
“……”
林璃很想哭,就现在。
那时候她才初二,而现在,她大学都毕业了。
时间好像能改变一个人。
但只要旁边有另一个人,她又好像能完全回到那个时候。
林璃的眼眶里噙起一阵水雾,慢慢的向周围晕开,很酸,很烫。
她知道她不能哭。
但这一刻,她真的很难把持住。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看这一朵云缓缓的从她头顶掠过,看着另一朵云往她的方向飞来。
时间总是在走,而有些人,却从来没走。
“走啦,黎女士的麻醉应该快醒了。”
两个人从天台下来的时候,黎美雨已经被送到普通病房了。
车祸让黎美雨断了三根肋骨,手臂骨折和其他身体部位的软组织挫伤,从医生的角度来说,不算特别严重。
黎美雨看到顾承屹来的时候,眼里有些惊异,末了,还带着一点歉疚。
她的眼眶有点微红,皮肤黄里透着白,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贵妇般的白,一种和善的、朴实的白。
顾承屹大致扫了一下她的伤势,微微弯下腰,语气和缓,“阿姨,医生已经做完手术了,没什么大碍。我给你找了个护工,过几天也会过来看你。”
“太麻烦你了小顾,”她声音有些虚弱,但仍保持着礼貌。
“不会。”顾承屹跟她说话的时候,语调有种跟他平时不一样的和缓,“抱歉,我还有事。如果有任何不适应的话,及时通知这位医生。”
顾承屹拉过站在他身后的林璃,推到黎美雨的面前。
黎美雨的眼眸虚弱的抬了抬,勾起一个和缓的笑容,“……这位是?”
“我朋友。”顾承屹面不改色。
林璃一怔,原本酸酸闷闷的情绪突然被这句话照亮。
在他的口中,她终于不再是“我妹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