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玫瑰之争
糟心的往事涌上心头。
四月里的那一次,在寿安伯家的枇杷会上,聂兰台得知许清玦也来赴会了,正与一群年轻公子在枇杷林西北角的凉亭里饮茶作诗,就想偷偷溜过去找他。
闺中密友林恕心劝道:“不要去,听说这林子西北面有一个水塘,杂草丛生,极是隐秘,水又很深,你别找凉亭不成,反不小心掉进水塘里!”
聂兰台笑道:“如果我掉进水塘里,你可要喊你表哥来救我啊!”
本来是开玩笑,但这玩笑话出口之时,她却心里一动。
她嘴上答应林恕心不再去凉亭,却有意无意地往西北面挪,林恕心一时没注意,也跟着她渐渐走远了。
到了那个水塘边,聂兰台佯装失足,一头跌了进去。
她明明深谙水性,却装作不会泅水,胡乱在水里扑腾,口中大叫“救命”“快叫人救我”。
林恕心吓得花容失色,扶着丫鬟的手跌跌撞撞跑去找人。
水塘离凉亭不远,公子们要赶来救人十分容易,聂兰台相信,她都走到这一步了,凭她跟林恕心的交情和默契,林恕心一定会把她的表哥许清玦请来。
然而,她错了。
林恕心叫来的不是许清玦,而是萧淳誉。
那时聂兰台仗着自己水性佳,在水里浮浮沉沉时故意把中衣也解开了一半,满心欢喜又紧张地等着许清玦来救她。
只要他从水里捞起了湿漉漉的衣衫不整的她,两人的婚事,几乎就是没有悬念的事。
然而飞一般跳进荷池里不由分说搂住了她的人,却是萧淳誉——安定侯府世子,全京城的闺阁少女既憎又惧的头号纨绔。
她落水被安定侯世子所救一事传开后,两家长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
她落水是在五月,冬月就上了花轿。
她不是没反抗过,但思来想去,还是点了头。
一则,在世人眼里她失了清白,太傅家的三公子许清玦绝不可能娶她。
既然嫁不了心上人,嫁谁不是嫁。
二则,祖父派人去辛州打听过,萧淳誉的坏名声其实都是别人无中生有捏造出来的,无一属实,这个青年其实人品不差,可以托付。
萧侯爷夫妇俩也是厚道人,不会磋磨儿媳妇。
三则,祖母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萧淳誉父亲,对当今的萧侯爷有救命之恩,看在这份恩情的份上,聂兰台嫁过去,多少会过得松快一点。
四则,如果她不嫁萧淳誉,不仅弟弟聂笃行、妹妹聂云台将来的亲事困难重重,就连已出嫁的大姐二姐的日子也会受到影响。
聂兰台确实一向我行我素,胆大妄为,但她不是一心只为自己考虑的人,她心里把聂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几条利弊一摆出来,她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么婚事。
况且这确实是自己作死作出来的后果,自己不担着,让谁去担?
谁人打脸,也不及自己打脸这样疼。
聂兰台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
聂瑶台道:“妹妹何以也这样说?祖母常教导我们,这样的礼法不近人情,我聂氏女儿不必理会这个,只要俯仰无愧于天地,便可放手去追自己喜欢的东西。你钟情于许三公子又有什么错?你只不过被萧世子看了身子,又算哪门子失了清白!”
聂兰台见姐姐这般义正辞严,不由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自己当然不跟世人一般想,但别人呢?许三公子呢?他可愿娶我?我不怪旁人,真的,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大姐也无须为我难过了。”
“我知道,我就是替你意难平,”聂瑶台含泪叹了口气,“只愿世子能够看在咱祖母对萧侯爷有恩的份上,善待你,可别像你两个姐夫一样……”
说到两个姐夫,聂兰台想起二姐聂芳台来,便问:“大姐可知,二姐究竟是生了什么病,那么严重,竟下不得床?”
刚擦去的眼泪瞬间又蓄满了聂瑶台的眼,她咬牙道:“什么病!哪里来的病!还不又是叫刘奎那个畜生打的!”
说到这里她呜咽加深,一口气堵得喘不过来,缓了半天才顺过气,“就是你出嫁当天的事,芳儿一条腿都被打折了,可怜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已经两个月了,也打没了……”
聂兰台脑中轰了一声,死死咬住嘴唇。
她前世只知道二姐是被刘奎那个狗东西打伤了,却不知伤到了这种程度。
聂兰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刘奎这个混蛋,他要付出代价!”
灼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咸苦,酸涩,如刀子般划开她的唇舌。
“这事祖父和父亲自有打算,他们会教训那个赌鬼的,”聂瑶台哽道,“你脾气躁,范姨娘怕你知道了要闹事,特地叮嘱我们不告诉你,你可别胡来!”
“我不会胡来!”聂兰台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