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他,下策是灭杀他。
上策不用多想,早在他成为魔界尊主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已经走向魔罗族,上策没有执行空间,而下策不愧是下策,执行难度堪比登天。
訾灵从一年前开始潜伏魔宫,一直没有近距离接触魔神的机会,直至此次叛乱。
然而。
据说魔神殿下在叛乱中遭受围剿,魔海崩溃,堪比人族修士灵台破灭,奇经八脉倒行逆转……
他脆弱如斯。
而訾灵依旧无法近身。
到底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谁杀得了,让他自己来。
·
因为心中有事,訾灵晚饭没吃太多,蘑菇汤只简单喝了两口。
春夜晦朔寒冷,到了后半夜更是难捱,訾灵习惯浅眠,可今夜气候如此不宜,林间枝叶簌簌乱响,她竟然一直半睡半醒,不曾睁眼。
哪里不对……昏沉间她如是想。
过了一阵,她似乎听到很细微的金石之声,耳中宛若塞了棉花,把刀剑相碰之声模糊得朦胧绵长,如在云端,如在梦里。
嗤——
这是利刃划开皮肉,刺入脏腑的声音。
倏然间,訾灵后背漫上冷汗,光怪陆离的梦境瞬间远去,她睁开眼,在自己尚未清醒时,已经反手拔出后腰的短匕,翻身坐起来。
她轻轻喘息着,环顾四周。
空地中的营帐不知何时点起了灯,满帐昏黄。
一道身影映照在帐面上,被烛光拉得细长怪异,仔细端详帐子上的黑影,里面的人似乎正手持一杆长枪,维持着前伸的动作。
訾灵顺着那杆长枪看向末端,眸光蓦地凝滞。
帐子北侧,一点枪尖突破厚重篷布,寒光凛凛地从帐内刺出,鲜血滴滴答答,自枪尖滴落。
死人了?
訾灵心头突突地跳起来,警铃大作,视线回移,果不其然,紧贴营帐那道像阴影一样扁平的影子,头颅慢慢垂落,得以窥见几分人形。
长□□透他的身躯,扎穿帐篷。
是谁?
魔神殿下,还是刺客?
虽然很不希望是后者,但訾灵把活着的那道黑影端详两遍,那个侧脸鲜明得不能再鲜明,就是她家魔神殿下无疑。
第无数次遭遇刺客,又没死。
真难杀啊……
訾灵没话好讲,轻舒一口气,举起的短匕慢慢放下,但紧接着,她又意识到何处不对,攥着匕首的五指猛然紧握。
夜风习习,凉意藤蔓一样爬上肌肤。
侍卫们夜间轮值,以魔神殿下的营帐为中心,分散各个方位,而此刻,各个方位,本该在刺客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的侍卫们,睡得像死了一样。
偌大一个营地,清醒的人竟然只有两个,一个帐子里的魔神殿下,一个帐外的她。
看帐子里双方的姿态,显然刚刚已经经历过一场缠斗,这么大的动静,她都醒了,没理由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中将士不醒。
遭了暗算,或者——
訾灵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右眼皮登时不祥地抽抽,当场就想闭眼,仰躺下去装晕。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那杆长枪。
在魔神殿下执锐划开篷布前,訾灵清晰地看到殿下那张挺拔深邃的侧脸向着自己的方向转动,她心里霎那间涌起万千愁绪——有内鬼,但不是我;殿下我跟他真的不是一伙儿的;我只是少喝了两口蘑菇汤所以现在醒着你信吗……
民女冤枉啊!
在她脸上栩栩如生地浮现起这个情绪时,长□□啦划开帐篷,明亮烛火从豁口透出来,寂寂沉沉的黑夜中,訾灵对上殿下黑夜一样的眼眸。
他刚杀完人,脸上沾着血,眸光晦暗不明,神色捉摸不定。
半晌,他盯着訾灵,唇角轻勾。
一道细长伤口自眼尾勾到下颌,背后是熠熠烛光,映衬着瑰丽晶莹的血色,宛如鬼魅现世。
“殿……”訾灵刚一开口,还没来得及开脱,鬼魅一样的魔神殿下朝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过来。
殿下无声地朝她做口型。
有那么一瞬间,訾灵觉得这两个字似乎是一个邀请。
邀请她的阴谋诡计,邀请她的居心不良,邀请她的心怀鬼胎……
他就站在那里,无所谓,谁都能去杀。
但他的身边是深渊……
倘若杀不死。
就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