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不是打铁就是出门采购。她也依然在菜地里蹲着，当稻草人赶鸟。

“余公子，您看是不是该给小人一些事干了？”宁千情再也忍不下去，雄赳赳地闯进屋子，直挺挺地跪在余亭重面前。膝盖弯了，语气也软了，“大家都有事做，我也不想当个闲人……”

她几乎没见过余亭重回到他的右沐居，甚至连门都不见打开。似乎这个人就是时时刻刻坐在架柜前的桌旁，手中捧书。

余亭重手里拿着的毛笔晃了晃，作沉思状：“那你去给元禾的菜地浇点水。”

宁千情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干脆直说道：“小人想要查一查体内毒药的解法。”

余亭重冷笑：“那可是机密。”

那个眼神中连一点情绪都难以窥见，宁千情攥了攥拳。在万应堂中当了几天稻草人，她多少感觉出一点，这位余公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可是事关自己的性命，再怎么谨慎，她也不能退让。

“您第一天答应过小人，会帮小人治好病。”她低着头，声音却不像她这样畏缩的姿势，即便沙哑，也让人感觉出说话者的坚定，“您说话不算话，叫什么英雄？”

话音一落，空气诡异地凝滞了片刻。

她没有抬头，耳边却爆起声声嘲弄的笑。

“英雄？我竟然还称得上英雄？”余亭重满心觉得好笑，可是笑容却不达眼底，略显苍白的笑声回荡在万应堂中只让人觉得诡谲阴翳，“你竟然是这样看我的？见识如此浅薄。”

宁千情一脑子疑问都要溢了出来，虽然不懂面前人为何突然面露疯相，但依然一动不动，抿唇顺着他的话说：“是，您先前救小人一命，在小人心中已经是英雄。”

“罢了。”余亭重的手指压了压眼角，妥协般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下一秒笑意果然褪去，“竹简册子都放在那，明天你自己去查。”

宁千情应声，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将万应堂的门合上，自己心满意足地重新蹲在了菜地里。

远远地望着天空边悠荡的云彩，太阳渐渐下山，大地蒙上一层金辉。在她陈述完将余亭重奉为自己的英雄时，那阵发疯般的笑声忽然哽住。即便犹如呼吸起伏般那样短，还是令宁千情敏锐捕捉到。

为何对“英雄”二字如此多心？

她撑着下巴，想不通。宁千情本就不擅长揣测人的心思，一向直来直去。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摸不懂余亭重的意思，也该哄上一哄。

宁千情当机立断，叫了元禾，挑菜地里长势不错的白菜苗苗薅了一大颗，扬言给万应堂包饺子改善伙食。

元禾面带疑惑，颇为肝疼地贡献了自己的白菜，又不知在哪拎出面粉和猪肉，十分怀疑这个看着跟废物似的“糙老爷们”能包出什么花来。

大骊朝有个习俗，过年时，饺子不能下人来包，都需要女眷亲手将团圆包在面皮里，这样才算吃到了年饺。宁千情在家时常帮母亲捏饺子，自然得心应手。

她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面粉，却把脸擦得更花，端着一盖帘的饺子，催元禾烧水。

等到把饺子一个不漏地盛到盘里，元禾先夹了一个，嘶溜着送进嘴里。

——心服口服。

宁千情得意一挑眉：“兄弟从来不诓人。”

余亭重下午依旧出门在外，他往常每每半夜回到医馆中。包了饺子只能宁千情和元禾先吃。俩人毫不客气，甚至元禾又摸出一小壶酒，两人热气腾腾地饺子就酒，就差称兄道弟站椅子上划拳了。

余亭重推开院子门，已经丑时。

他将环首刀靠墙放好，先把身上沾血的外衣脱下来扔在墙角，这才叩了大门三个边角，万应堂的大门有机关，几日一换，被叩动机关，门自然开了。开门的地方留下深沟槽，声音大得连带着对面林子里的鸟雀都惊动地扑出巢穴。

万应堂里依然昏昏暗暗，但是因为屋外是黑夜，屋内倒是让人一眼望到底。

恍惚间，他看到架柜前靠着一个人影，便想也没想，反手将已经放下的刀提起来，大步跨过去，压低了声音喝道：“是谁？”

宁千情手里还抱着盘生饺子，她原本是想一边查医书一边等余亭重回来，可惜没熬住先睡了。刚被吵醒，还来不及揉眼睛，就被刀尖冰上了喉咙。

她下意识躲开，眼睛在烛火下面亮晶晶的，双手捧起那盘饺子放在余亭重眼睛底下：“是我，是我。我给公子去煮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