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谷（五）

前一刻，苏南烛还试图攥紧延陵渺的衣袍，下一秒就被直落的山风拉扯，挣扎着往下坠。

“哇啊啊啊啊——”

她好不容易离开忧弥谷，才过了几日自由时光，就要横死在荒郊野外，实在憋屈，太憋屈了！

耳边猎猎风声呼啸而过，狂风若失控的凌厉巨爪，缠乱她松散的长发，脸上面巾亦被卷起，若一阵浮烟，迅速消失在玄空中。

她仓惶伸手，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不曾抓住。

崖边丹砂的呼喊声越来越远，苏南烛很快认清形势，绝望地阖眼，任由身子径直坠落。

横竖都是死，她还是摆好姿势，好让自己死得漂亮些。

突然，一只宽大的手掌从上方伸出，紧紧抓住她手臂。

下一刻，耳畔风声戛然而止，她身形一滞，后背狠狠撞上一处坚硬。

苏南烛痛得闷哼出声，剧烈咳嗽着，艰难睁眼。

目光迷离间，延陵渺身体腾在半空，一手握住她左臂，另一只手则反扣住石壁中延伸而出的树枝。

确认她清醒，他侧身躲开接连滚落的碎石，双腿凌空往上，腰腹朝后，两脚一压，倒挂在石壁间。

苏南烛背靠一个歪脖子树，身体被枝丫卡在半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头顶传来异动。

想来歪树生在崖壁之上，土壤稀薄，根系脆弱，无法支撑两人重量，怕是再过不久就要被压垮。

届时，他们再没依靠，只会摔至崖底，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晴空被浓重的阴翳覆盖，早已没入一片玄色，莫说周遭地形，连近在咫尺的延陵渺，苏南烛也没能看清。

她反手抓住延陵渺手腕，颤声提醒：“这树……好像要断了。”

“我知道。”说着，结实的手臂突然发力，猛地朝上一扽，苏南烛身体从枝丫中脱出，被他抛至半空。

“啊啊啊……！”

与此同时，延陵渺凌空移步，脚尖触在近乎垂直的石壁间，但见他疾步而行，快速移动到下方一侧的斜壁上。

苏南烛急速下坠，绝望的惊叫还哽在喉头，就已被下方的延陵渺稳稳接住。

紧接着，适才两人栖身的歪树根须尽断，与石壁处松动的碎石一同跌落至崖底。

苏南烛只觉毛骨悚然，身上寒毛根根竖起，手脚僵硬，神经紧绷。两手死死抱住延陵渺腰身，生怕从他怀里跌出去。

延陵渺浓睫轻颤，似乎对突如其来的亲近颇为不满。才想开口，察觉缠在腰间的手隐隐颤抖，眉心微蹙，却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待四周回复平静，她费力侧过头，见不远处的山崖底，四方顶轿撵早已碎作一堆残木，救了她一命的歪脖子树也已断作几段，陷入湿软的泥土中。

她找回近乎出走的神志，颤声问：“我们……会死吗？”

“死不了。”

脚下斜壁虽小，也足以支撑延陵渺站立。他运起轻功，步履凌空浮动，很快顺着周围大大小小的斜壁，轻松到达崖底。

确认崖底安全，他难得温柔，轻轻将苏南烛放下。

少女惊魂未定，还未站稳便仓惶四顾。

“木湘她们……不会有事吧？”

“她们和刺客都还在上头，只有我们落到了崖底。”

众人功夫了得，便是脚滑不慎坠崖，很快便能找到攀附的物件，再借力回到地面，若不是为了拉住苏南烛，延陵渺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思及此，苏南烛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多谢石公子出手相救。”

“苏姑娘别谢太早，刺客还藏在四周，我们需尽快和她们……”

话音未落，一滴凉意划过他鼻尖，浸入他衣领。

而后，暴雨倾盆而下。

“此地不宜久留，先找处地方躲雨吧。”仰望难辨日夜的沉沉暗色，延陵渺迅速选定方向，快步向前。

走出两步，身后人却没跟来。

转过头，见苏南烛才抬起脚，紧接着一个踉跄，跌到在地。

她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从湿草丛中爬起，顾不得一身泥泞，愕然看向自己的左脚。

掀开裙摆，才发现脚腕处高高肿起，小腿像一颗透红的芜菁，已然无法使力。

……

延陵渺并未去扶，而是揣起手，静静看着她挣扎。身下野草湿滑，导致她无处可依，迟迟没能站起。

雨滴愈发密集，天穹仿佛被积存的水泽冲破，再兜不住，成磅礴雨雾倾泻而下，砸落在头顶，皮肤，扰得人又冷又痛。

耐心被耗尽，延陵渺暗自叹气，快步回到苏南烛面前，拉起她手臂，扶着她爬上后背。

“抓稳了。”话音刚落，他施展轻功，脚步轻盈，似千万重影铺陈开去。

他们运气不错，前方便有一处隐蔽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