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姜毫长长舒了口气,顿觉浑身瘫软。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父亲居然没有追究,没有斥责。
“这不像我爹的风格啊!”
总算逃过一劫,今晚不必提心吊胆了。
“不过……”才刚进门倒口茶,还没沾上嘴唇,又发觉哪里不对,“爹怎么知道我昨晚在红招楼?”
一个年少的小厮进屋添了灯,明灭的烛火引来几只飞蛾,一次次扑上去,一次次被灼伤。姜毫不太理解,究竟那团光有着怎样的魔力。
他默默注视着,直到一只蛾子被烤焦,“吧嗒”一声掉在烛台上。
“无趣!”
生命的消逝最是令他感到恐慌,而他排解这份恐慌的方式就是咒骂那些逝去的生命。骂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一把逮住小厮,揪起衣领:“快告诉我,是不是姜末那个白痴在父亲面前告我的状了?”
小厮吓得猛一哆嗦,张皇失措间,手里的火险些没拿稳:“小的不知。”
“没用的东西!”不知道是骂小厮还是骂蛾子,姜毫说话的时候,目光又瞟到烛台上。
他一松手,小厮就深打一躬跌跌撞撞跑出去了。
月色高抬,偌大的城主府安静下来,忙碌的下人们都早早歇了,只有姜宥胜房里的灯久久亮着……
焦老爷子用过晚膳,摇着蒲扇在篱笆外纳凉,身旁是一方幽静的小院,院里陈设简单却不寒酸。老爷子喜静,早年攒了些积蓄,便在此处买下院子,安度晚年。
长子焦远征忠厚孝顺,侍奉膝下,日日陪伴,次子焦远图却是个滑头,偏爱往闹市里钻,寻欢作乐,一天到晚不着家。
焦远征从酒窖里搬出几坛好酒,那酒藏了有些年头,封进两只大木箱子里,打算明日进城一并带上。
焦远图回来的时候,面色微醺,好在头脑清醒。他是铁了心不想参加这个聚会,一方面懒得做些无效应酬,一方面是怕见陶灼,提起红招楼的事儿来,难免尴尬。于是趁着老爷子还没睡下,凑到近前,伏在膝头软磨硬泡。
“老爹,我明天还有约,要不……这次我就不去了吧。”焦远图拽了拽焦老爷子的衣袖,孩子似的恳求。
“那怎么行!”不待焦老爷子开口,一旁忙活的焦远征第一个不同意,“每年相聚,各家兄弟姐妹都是少不了的,父辈情谊深厚,我们做晚辈的,理当把这份情维持下去!”
“可是……我白天已经和姜毫醉过一场了,也算聚了吧。”焦远图挠挠头,试图以此抵过。
“可你总不能只和姜大少爷一个人聚吧?还有……”
“其他人有必要聚么?”不等大哥把话说完,焦远图噘着嘴嘟囔了一句,“他们将来又做不了城主,能有什么用处。”
“混账!”焦老爷子一听这话可不得了,举起拐杖就往焦远图身上招架。
焦远图冷不防挨了一棍子,后背吃痛,可老爷子怒气不减,提着拐杖起身四处追打他。老爷子腿脚不利索,焦远图目的还未达成,不敢往远处逃窜。
“大哥!大哥!快救我呀!”焦远图上蹿下跳,向哥哥求救。
“爹,您先歇歇吧。”焦远征上前拦住焦老爷子,并不是替弟弟解围,只担心父亲身体吃不消,这便搀着焦老爷子坐下。
焦老爷子丢掉拐杖,胸口剧烈起伏,嗓子干痒难耐,一阵咳嗽。
焦远征连忙倒杯水递上来:“爹,您消消气。”
焦老爷子也不伸手去接,只把身子往前一探,就着大儿子的手将水吸进嘴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唉!到底是老啦!”
“您瞧瞧,您这是何苦呢。”焦远图也是出于关心,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道。
“老二,你少说两句!”焦远征收回杯子,放在石板桌上,轻轻抚着父亲的脊背,“你和陶家小姐有阵子没见了吧?”
提起陶灼,焦远图牙缝儿都是凉的,先前所受的“屈辱”历历在目,内心更加敏感,仿佛这场聚会的目的就是让他、让整个焦家沦为笑柄。
“老二?老二!”见他发怔,焦远征不得不提高了声音,“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焦远图猛然回过神,“的确很久没见了。”
“不打算见见?”以为利用陶灼做诱饵会让焦远图感兴趣。
谁知焦远图浑身一震,推脱起来:“也……不是一定要明天见。”
焦远征瞥他一眼:“你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吧?”
焦远图心虚,抬眼瞄着焦老爷子,咧着嘴笑:“怎么可能!”
然而焦老爷子太了解他,就连焦远征也察觉他神色不大自然,没再继续问,不知道是担心惹父亲生气,还是为了在父亲面前给他留些颜面。
“明天一早出发,你们回去准备,一个都不能少!”焦老爷子斩钉截铁,离开前还特意指着焦远图,带着警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