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五）

月明星稀，施纭卿揉捏伏在屋顶上的虎纹猫，时间静止的这一刻，猫儿正翘起尾巴。

“他真厉害……”施纭卿自说自话，猫咪眯着眼，仿佛在听这个鬼叨念。

“他是仙洲的仙人。”土地婆婆站在她身后，“我们这方世界的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施纭卿问：“神仙神仙，他是仙，婆婆也是地仙，那神明在哪？”

土地婆婆看起来慈眉善目：“你以为仙洲的仙人无缘无故出现在我们这方小世界是为什么。”

施纭卿抚弄狸猫的手停住：“成神？”

土地婆婆手握拐杖笑而不语，漆黑的眼珠盯着崔府门口的白花。

施纭卿手下的猫突然动起来，一下子窜到邻屋的房顶上，大晚上的踩得瓦片“嘎嘎”响。

她利落地站起来，望向天上的飞鸟，飞鸟划过下弦月的月梢。

“他走了。”施纭卿喃喃。

姜岫青不知何时站在施纭卿身边，白衣裳上的血渍被她处理的干净。

“姜姑娘，恩公是你师叔？”

姜岫青点头。

“中元节那夜你见过他。”她有冯媛的记忆，宿栖迟中元夜现身点化厉鬼，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而且那天的他，嬉笑间完全不同于今日这个半梦半醒的宿栖迟。

姜岫青记忆里的宿栖迟从一个潇洒不羁的仙人，变得偏执不可理喻，宗内放任他为所欲为。

施纭卿抬起手腕，腕上火莲花黯淡了许多：“这花……”

“你把镯子放过山顶朝阳的位置，等日头出来晒晒，这世上论起至阳之物，哪比得过太阳。过些日子我帮你渡化京都的冤魂。”她又补了一句，“这是冯媛的心愿。”

谁也不知道冯媛有没有这个愿望。

施纭卿转过头，女人暗金色的眸冷冷的，整个人不苟言笑，全然不像她嘴里能说出的话。

她有徐莲怜的记忆，依然果断杀了朝夕相处的崔明珠；宿栖迟明知这是他师侄的转世，依然取走枕边人的性命。

恩公予我金蕊火莲，你要帮我净化冤魂。

你们什么仙人都有什么目的……施纭卿听了土地婆的话，心上多了几分戒备，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不图回报的人，她生前就是被人骗了。

游魂在嵬山的山脚飘荡，嘴里呜呜地哀叫，等着施纭卿回来才安静下来，施纭卿躺回棺材，朝姜岫青摆摆手。

姜岫青沿路走上山，这套路冯媛走过很多次，山顶有九块镇魂碑，冯媛见过很多遍，她不认识，姜岫青却认得。

群山环伺的九嵬山是一个风水宝地的格局，石碑上的怨气已经散去大半，她抚摸百年前修道士刻画的铭文，幽幽叹息。

竟有仙洲修士插手人间朝代更替，这上面的铭文是司戊鼎上的祭文。

姜岫青捂住头靠着镇魂碑坐下，境界虽跌了两重，凝炼出的身体有金丹修为，受此方世界的约束也勉强能用，但猛然承载三人的记忆，脑袋先开始受不了。

她灵台有宿栖迟的镇心印压制，心魔暂时出不了心湖，姜岫青稳固心神，纳气吐息。

紫气东来新日升。

崔府夫妻俩接连去世，白事丧礼，吊唁的人神情凝重，亲近的人哭声连连，崔明珠死得蹊跷，但大理寺查不到凶手，连凶器也找不着。

姜岫青隐身站在灵堂，她面色平静，眼中泪水却止不住溢出，她抬手接住一滴泪，这滴水打在掌心，四溅，嗒，紧接着又一滴落在手心。

她按住心口，合上暗金色的眸子，莫名的哀痛夹杂悔意紧缠在心。

灵台心湖。

破碎的心湖飘着浮冰，湖心台上弹琴的徐莲怜感到疑惑：“她竟然会哭？”

瘦弱青年坐在棋盘前与自己对弈：“她不会为凡人落泪，是你在哭。”冰冷的泪水也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青年身边坐着一个女童，女童天真地声音：“你们怎么都哭了，哈哈~”

女童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咦？我怎么在哭？我已经死了呀……”女童说完散作灰气飘进徐莲怜的身体。

冯媛从偌大的冰块后面冒出头，她躲在冰湖的浮冰上，原以为与本体融合自己会彻底消失，结果出现在这寒天冰湖上。

湖中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男一女一童，但她不敢靠近三“人”，他们都是怪物！化成人模样的怪物！

冯媛不停地抹掉脸上的眼泪，不能哭，哭了就会被他们吃掉。

冯媛边擦边站起来，鹅黄衣衫褪色纯洁无瑕的白，她随手甩掉手上的泪水，泪水滴入黑水，与其融为一体，“冯媛”脸上再无怯意，小脸凝望湖心的两个心魔。

冯媛是姜岫青的良善，也是她的力量。

善者要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姜岫青在忘川湖畔思忖了三日，将力量分割出来给她。

女人踩着黑水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