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上)
卫绮怀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鬼。
可以肯定的是,梁鸾的审美习惯一直没变,她推测,他应该是喜欢那种苍白瘦削的、弱柳扶风、甚至有些病态的美人。与衡北本地的审美风格大相径庭。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这才是梁鸾金屋里养着的女人。
那么,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直接将她度化送入轮回吗?
刚做下决定,眼前的女鬼似乎就已经察觉她的杀意,裙摆在空中一飘,逃了。
卫绮怀快步追过去。顺着屏风一拐,却发现这鬼又不见了踪影。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身后。
滴答。
滴答。
卫绮怀抬头,屋顶并没有漏水。但半空中确实有什么东西正在凝结成型。
滴答。
即便漏水,也不该是这样——血红色的液体。
她恍然大悟:
这是鬼的伎俩,无师自通的小花招。
滴答。
滴答。
窗外,寒凉的夜正在缓缓笼罩四野。
卫绮怀移步,那滴答的血迹便随着她的脚步落在她身后,一声比一声落得紧急。
血迹不多,但是如同在秋草中起伏不定的蛇,紧追不舍。
滴答。
滴答。
卫绮怀施了个净尘术,转身绕出屏风。回首,正正对上梳妆镜中正在抬头的自己。
而镜中自己的背后,有个女人在哭。
她应该是哭得很伤心。哭花了妆,哭花了唇上的胭脂。整个人红彤彤的,连五官也变得模糊。
生前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只不过因为太瘦了,婴儿肥的影子都看不见。
她此刻的面容泥泞不堪,狼狈不堪,甚至有些滑稽。
这是迷惑猎物的把戏吗。
卫绮怀心中笃定,正要移开视线,却在下一刻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因为对方张大的口中,空空如也。
除了正在涌动着的鲜血外,没有舌头,也没有声音。
她快步走过去,沉声道:“你怎么了?”
卫绮怀抬手在镜前一抹,本以为能够去了这幻象,却依然看见对方在镜中哭叫。
她的舌头被人生生拔去了。
而这,并非幻象。
卫绮怀叹了一口气,道:“你会说话吗。”
女鬼哽咽一下,嘴角鲜血淋漓,含在嘴唇上,凝成深红的胭脂色。
卫绮怀茫然地想,她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怎么可能是什么“是我”,分明应该是尖叫、咒骂、和杀人凶手的名字才对。
不过,现在不用说名字,她也知道是谁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问:“你是谁?会写字吗?”
联想到绿萼在梁鸾那里的待遇,她立刻找补道:“会画画也行,怎样都好,找个能证明你的身份的东西给我——”
话音未落,卫绮怀看见镜里笨拙却飞快、一笔一划地现出两个扭扭曲曲的血字。
“罗娉。”
还有一张鲜红的掌印。
她是罗娉?
她才是真正的罗娉?
那绿萼又是谁?
还是说这其中又有什么说不清的恩怨纠葛?
各种阴谋论在卫绮怀的胡思乱想中一闪而过。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字,良久才移开视线。
确定了,那个字迹就是那张帕子上的字迹没错。
凭她这何处都能落血的本事,那帕子上的血应当是她留的。
至于那帕子上浓墨重彩的胭脂,该是绿萼为了掩盖血迹而重描之后的产物。
卫绮怀忽然想起来,当时她们说到习字之时,绿萼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她说谎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卫绮怀才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把求救信交给她们。
绿萼不识字,她把那张帕子塞给如曜,应当是以为“罗娉”这两个字是“救命”,或者别的什么有用线索。
她应当是希望通过钟如曜这个不速之客,来追查这个无端出现在屋子里的鬼魂的死因或尸身吧?
但是她们一通乱猜,反倒快刀斩乱麻地帮她逃离了困境。
不出意外的话,这具尸身应该就在这里。
至于为什么她们都叫罗娉……
半晌,卫绮怀轻声道:“我明白了。你也是罗娉。”
梁鸾是个什么人?
他会为了“养”出一个苍白瘦弱而美丽的情人,不惜令她缠绵病榻。
他既然在审美上都有如此苛刻的控制欲,那么,他会要求“二代”夫人与“一代”夫人在某些方面保持一致,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