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蝉鸣与花田
就要走了。
夏蝉,竟活得比她的爱人还要久些……
雨急时它们有处可躲,雨停就迫不及待嘶鸣,吵闹得紧。
不像他们,雨停不停,他都没处可躲,现在雨停了,她也没了归处。
这段别离的日子几乎将佐伊的心生生剜了去,半个月后再见亚瑟,他已经不理她了。若是以前,他怎么都不会舍得自己捧在心尖都嫌远的人,竟活活抱着他在雨里走了这么远的路带他回家,连鞋跟都走断了。
怪不得亚瑟,他死了,他不知道。
每次都是他出门去忙,傍晚时回到有她的家,那现在这家里没了他,他半月多不曾回来,她是一定要把他带回来的。
为了能带他回家,在以濒临破碎的身躯拦下治安厅的车队时,站在路中央的孱弱女人已经做好舍弃一切的准备。
但她的一切已经没了,她的一切都被解下绞索打包好、被蒙了一层白布运在拖车里不知要去哪,她还仅剩的唯有尊严二字。
若能把他换回来,她不在乎这点东西。
可她最近做了好多事,无一例外都是无用功,没有任何一件能把他活着换回来,没有任何一人肯帮她,曾经那些对总督府趋之若鹜的、召之即来的,现在都对这里避之不及。
她终究是知道丈夫犯了大错,但是知道的太晚了。
于是她遣散了所有人,匿名捐赠了所有的财物,不能捐赠的就变卖再捐赠,尽管许多东西都在审判庭清查财产时提前收缴了,不剩多少能支配的,她还是都卖了,只是想替丈夫赎罪,哪怕只有一点。
被没收财产时,佐伊甚至察觉到一种轻松。
捐赠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座没人打理的宅子,空荡荡的宅邸内连家具都卖了大半,只有这间卧室相对保存完好——因为这是他们的卧室,她曾在这里抱着他度过了太多日子。
跪坐了一会,佐伊无神地晃了晃手臂,发现恢复了些知觉。
她俯下身来,揭开白布,就如往日迎接丈夫回家时那样温柔吻在亚瑟·唐纳德的脸颊,轻轻说道:
“亚瑟,我们回家了。”
她起身,抬手下意识重复她最近重复了太多次的动作,可却发现她的眼泪不知从哪天起,已经流干了。
也好,亚瑟看不到我哭了……
温婉的妻子笑了笑,凑到无动于衷躺倒在地毯上的丈夫耳边,喃喃开口:
“亚瑟,亲爱的。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一洗……刚才雨太大了。”
沉睡的爱人没有回应她,好似是这一天的工作太繁重,一到了安心的卧室就忍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佐伊不在意,细心为他拢了拢头发,随后起身,缓缓朝浴室赤足走去,步伐风雨飘摇,远不像回家时那样稳健。
热水供应早就停了,沐浴时佐伊抱着双臂徒劳取暖,很冷很冷,如又一次步入了大雨里。
可她没有颤抖,颤抖的原因从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不见他。
他就在卧室,她不怕了,哪怕他不理她。
今天佐伊洗的很快,随后她裹好浴巾走回卧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裙子,还是红色的。
然后她接了一盆水,重新跪坐在亚瑟·唐纳德身边,打湿毛巾,掀掉那块白布,解开他的衣服,细细为丈夫擦拭起身子来。
擦拭的很细心,很慢,如某种仪式。
他们沐浴在阳光下,时间变得无足轻重,佐伊湿漉漉的头发也渐渐被烘干了。
她想起那封信,他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他是嘱咐过的——洗过澡后,要记得烘干头发再睡。
“亚瑟,你看。”佐伊拧了下毛巾,撩起一缕长发送到他紧闭的双眼前,“烘干了的,我很听话呢。”
啊……可那是遗书。
没能得到回应,没有那句温柔的“真乖”和亲吻,于是她俯下身去主动吻他。
他不在家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苦,不能每天洗澡,他身上脏了的地方,她都擦干净了。
可有一点擦不掉,怎么都擦不掉……
“亚瑟……对不起哦。”
她微颤的指尖抚上他的脖颈,那里多了一圈狰狞的青黑。
“我擦不干净这里呀……对不起呀……”
“好疼吧?你该有多疼啊……”
“以前我疼的时候,你都是搂着我的,可是对不起,对不起……”
原以为流干的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一颗颗温热的雨,穿过掩面的指缝,洒在他的脸上。
她听到自己的哭声,又听到恼人的蝉鸣,哽咽了一会,她慢慢安静下来,她不想他担心,以前还年轻的时候,他总说她是“小哭包”来着,每次都会宠溺地哄她。
可是没人哄她了,连蝉鸣都没有停,嘶哑依旧,不识氛围,宛如连篇累牍的嘲弄。
她又一次为他轻柔擦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