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师兄专程将我叫出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夜幕即将降临,天色透着两分昏沉,松云山上的寒风凌冽作响,竟又不知不觉飘起来了雪花。
沈伊将宋珩的房门轻掩,生怕一丝寒风吹进去,叫本就昏迷的宋珩感到不适。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袍,眼底透出一抹无奈。
在她对面,方添才静然而立,双手隐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之中,平静开口。
“宋珩有问题,你看不出来吗?”
沈伊略微皱眉,神色倒也没有不悦,只是轻声提醒,“师弟与我们情同手足,师兄怎能如此怀疑他?”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人忽视的郑重。
也就是在此时,方添才才能够从她的身上看出来一星半点从未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势。
往日的沈伊在他面前嬉笑怒骂,胡作非为,俨然一个不知疾苦的天真少女,但谁都清楚,她绝不是表面上展现出来的样子。
方添才自拜入沈清门下开始,便清楚了自己此生的目的。
跟在沈伊身侧,辅佐她,帮助她。
这么多年来,无论遇见如何重要之事,甚至先前他曾与宋珩在西江月当众争执打斗,沈伊也不过一笑而过,面上怪罪,语气却是调侃。
唯独这一次,为了宋珩,她对自己用上了这种语气。
不是怪罪,亦没有埋怨,只是平静的提醒他,他们同出身左域,年少相识,不该毫无理由的怀疑他,更不应该……在如今这个地点。
方添才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唇角抿起,却并未沉默下去,一双冷静的眸子盯着沈伊,半晌后轻声开口。
“我有证据。”
沈伊不言,只是平静与他对视,安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方添才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分毫,语气毫无波动道,“是他杀了林素,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如何栽赃到江书文身上的?”
炼制水镜需要花费极大的心思,才能够和上阳宫的秘法结合牵引出来已故弟子记忆,所见皆是真实,根本无从作假。
仅仅凭借宋珩一个金丹,怎么可能?
沈伊歪了歪头,满不在乎道,“你我尚有秘密,分离数年,我与师兄以不复往日亲近,这顶多说明他对我有隐瞒,算不得什么。”
她本以为方添才会辩驳两句,谁料……他竟然语气一转,换了一个话头。
“我说的不是这个。”
沈伊诧异挑眉,再一次看了过去。
就听见他一字一句开口,“师妹可曾与他提起过松云阁秘法一事?”
一句话,叫沈伊怔在了原地。
而在两人身后不过半米开外,本应该在房中安然熟睡的宋珩赫然站在墙角!
周身并无遮挡,他也没有半分想要隐匿身形的意思,偏生方添才和沈伊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当着他的面继续交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伊微微瞪大了双眼,神色终于带上了疑虑。
方添才重复着最开始的话,“他有问题。”
这一次,沈伊不曾再开口反驳。
她已经明白了方添才的意思。
松云阁对第一施加的水镜秘法格外罕见,据她所知,偌大个松云阁除了□□名亲传弟子之外,旁人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一来是炼制与施法困难重重,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这么做,二来,也是因为此术是松云阁密辛,寻常内门弟子都并不知情。
能够杀了这几个人的,想来不论是手段还是修为都不简单,如此一来也是为了给松云阁一个警醒,让他们知道与自己做对的是谁。
沈伊知道此事,是因为她初入右域时,曾听江书文提起过几句,但从未对人说起。
当日殿堂之上,她提出水镜一事时众人皆诧异,这才知晓松云阁还有这种手段,可宋珩……宋珩是从何得知的呢?
她曾在松云阁生活过,知晓此事绝无从透露,他用了什么手段得知此事,又如何做到伪装江书文不留破绽的?
一个个疑惑自沈伊心头浮现,让她在面对方添才的话时,也忍不住带上了片刻迟疑。
但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方添才的话不过是为她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却绝无破土而出的可能性,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宋珩的真心。
哪怕隐瞒,甚至欺骗,他也绝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想清楚了这一点,沈伊略微漂浮的情绪平稳下来,神色恢复正常,唇角带上了一抹浅笑,轻声细语道。
“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便是要逐客的意思了。
方添才揣测不清她心底的想法,只好心底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没有进一步开口,只是顺着她的台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