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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褪色的蓝 Faded Blue
51. 被时间的暴力困顿其中
只剩陆深一个人独自坐在树下。
刚刚李南栖说了许多话,像从前学生时代的时候一样,他们总是谈论许多主题跳跃的话题,他们说自己,说读的书,说听的音乐,说喜欢的画,而她总是悲观且刺人的那个,她质疑一切,又为所质疑而伤感,那种陷入某种典型的,清醒且聪明,却因此并不快乐的人。而他也只是,常常感到对此无能为力。
他手里的书是一本现代诗合集,都来自几年前本地某个创意写作比赛的获奖作品,其中作者Ariel Li的短诗位于书的后半部分的中间,得到的奖项也只是几乎等同安慰奖的第三等。
陆深没花费多久就猜测到了这是李南栖的笔名,Ariel来自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诗歌,Li则是她的本姓,而非她妈妈结婚移民获得的Lee姓。
除了这本合集,Ariel Li还曾出版了一本小说,名为《Faded Blue》,讲述死亡、父亲与因伤痛和远离而显得抽象的故乡,里面还勉强包含一个爱情故事:
书中的女主角L回归故乡,参加曾抛弃她的父亲的葬礼,在葬礼结束的那天,她偶遇了和她名字相似的男孩L,女孩L和男孩L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一起游历故乡,在破旧的童年故居的楼前涂抹画画,在阴天不宜下海的大海里游泳,在高耸的摩天大楼里俯瞰城市,在旋转的摩天轮里听她说起童年的故事,最后他们彼此各怀情愫告别,可各种阴差阳错下,女孩L不小心丢掉了男孩L的联系方式,但她没有觉得失落难过,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她终究得以与这个象征过去的故乡告别,而不留下一点点关联。
故事的结尾写:“有的过往不该属于任何褒义词,尤其当它还与死亡、糟糕的父亲、以及灰暗的童年相关联时。任何浪漫的色彩,都好像在抹杀过往里的伤痛。”
小说在A网站的评论里,说它“无趣且矫情”,还有人说它“不够浪漫,也不够伤感”,甚至还有人吐槽主角的姓名,故事某些虚构情节的不真实。它似乎销量也不好,甚至没得到什么人的关注,更没有几个有分量的评论。
陆深搜不到Ariel Li的社交账号,也找不到李南栖的,他不知道她如何看待这些评论,又或者是否曾为这些评论而生气或伤心,再或者,如果是她,她可能会大笑着读出这些评论,用讥诮的聪明的语言一一抨击过,并且摆出不以为然的鄙夷。
今天她说,作品被完成后就不属于她的,而所有充满误解的评论,也与她不再相关。这样的态度很像是她会说的话,但又不像从前的她。她那些伤人又自伤的锋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磨得平整温和。
李南栖第一次来这里时,陆深正将自己关在书房,遮阳窗帘紧闭着,屋内是不分昼夜的昏暗。
画布空白了好几日,涂抹在调色盘的颜料表面结出一层硬壳,而画笔被一遍遍清洗着,不知该落在何处。窗外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说话声,他将手中的笔放下,站起身,拉开一个缝隙看窗外。
除了皮肤晒黑了一些,她的外貌几乎没什么变化,依然瘦且高挑,直挺的鼻子,浓密的眉眼。一头黑色发被发夹随意卷起固定住,露出脖颈,吊着些许碎发,她穿着T恤、牛仔裤和一双vans帆布鞋,倒是比从前更加简洁随意,她说话的语调也比从前亲和许多,脸上也总是笑着,没了从前难以接近的傲慢。
林睿回过头看向他的窗内,随后李南栖也抬头看过来,陆深拉上窗帘,没敢与她的视线相遇,他最后也只是躲在这片昏暗里,直到外面的声音渐小,他们回到了主屋内的楼下。
李南栖在屋内安顿下自己的时候,林睿上楼找他。
“你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让她住在这里。”陆深对林睿说,他字句说得缓慢仿佛克制自己不自觉恼怒的语气。
“我请一个人帮我管理这里而已。”林睿语气平淡地回应着。
“就这么巧。偏偏是她?”
林睿说:“本来我不知道她是谁的时候就考虑过。”
“你现在总不能说不知道她是谁了。”陆深停顿后说:“让她走吧。”
林睿好像没有非要说服他,只是说:“也可以。”
陆深一顿,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听见林睿接着说:“据说她大学读了非全日制就是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听说她家里之前欠了很多钱才还清没多久,所以她才会在时薪比较高但距离很远的酒庄工作,虽然她从那里去学校来回都要2、3个小时。”
林睿停顿一下,看向陆深,他没有说话,也不看林睿。
林睿又说:“她因为怕影响学业辞掉了酒庄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我,可能已经在学校附近找好工作和住处了吧,她甚至还推掉了别的工作,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不知道我让她现在离开的话,她这段时间怎么办...”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