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辞(5)
北岳国距离长安城的车马行程需要二十日,诸侯国上下二千石官员也必须尽数随行,所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十一月底就要准备出发。
今年不同往年,各诸侯王可从王府随身携带的人员处处受限,除了陆雪知和馆笙,李时行留下了大部分奴仆和仆妇在府中照料其母亲,随行的近卫也只带了佩弦一人。
处处的反常,皆暗示着这场出行的暗潮涌动。
李时行的舅父魏合在府中为他送行,离别前,二人在居室里说话,陆雪知则与魏殊一起在院中赏雪,说是赏雪,两人早就跑到了院中抓起雪来堆成雪人,又跑前跑后地打起雪仗嬉闹起来。
李时行看着她们,讲话也开始心不在焉,过了会,转头便喊:“馆笙,把手炉拿给她们。叫她们少玩会,天太冷了。”
陆雪知闻声从院子里望过来,笑着看向李时行,李时行则转过头来,错开她的目光。
“舅父,此行我特有事想交代。”
魏合闻言看向他,他语气凝重,声音不大,似是为了避开院中的人。
“让魏殊尽快定亲成亲,嫁得越远越好。”
魏合有些惊讶,“不久前,我们才推托了远东侯家的亲事。”
“远东侯也不见得是合适的亲事,他们同舅父家关系深厚,若是有事,沾亲带故,难脱离干系。”
“殿下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舅父,你我皆知,最坏的打算远不止如此。不如说,我仍旧心怀一丝侥幸。”
“那你此行为何将大多近卫留在了北岳国?你该需要他们。”
“区区百人,在长安城能左右得了什么?”李时行喝过热茶后呼一口气,白色袅雾弥漫眼前,“他们需要留下来保护王府上下,保护魏家。”
“都怪我魏家如今式微,不能替殿下分担。”
李时行抬眼,“如今的天下,式微也是好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过了会,他又郑重地说:“舅父,保重。”
李时行这一次没有躲开陆雪知的眼神,哪怕隔着半掩的门窗,隔着散落的雪花,隔着香炉雾气,她也看得到他眼神里的凄冷和凉薄。
她好像从他眼里看到了那句楚辞的含义——“霰雪雰糅其增加兮,乃知遭命之将至。”
如此这般,命运降至,绝望前夕的悲悯,但那悲悯间竟然有一丝不依不舍的柔情。这情绵长,却被小心藏匿。
*
远行乘坐的辎车更加宽大,里面甚至放置了一张床榻,铺满了厚重的被褥,周边帷幕也替换成更厚重的布料,帷幕外又是能挡风避雨的半闭合的篷盖。
陆雪知白日里同馆笙与李时行同一辆马车,以便照顾他的起行,夜晚则去另一辆稍小的马车里休憩,也偶有天寒时,陆雪知因担心李时行,便留在他身边守夜,但每每李时行发现,都一脸不悦。
“我也是担心殿下。”陆雪知一边将裘衣披在李时行身上一边说。
“守夜叫馆笙来就好了。”
“馆笙昨日身体不适,我叫他单独住了我的马车。”
“可叫医官给他瞧过了?”
“殿下放心,瞧过了,没有大碍,只是近日要多加休息。”
“那就好。”李时行说,“这一行没法带太多人,委屈你了。”
陆雪知顿了顿,“我随行不就是要照顾殿下。”
李时行没有说话。
“可是殿下为何让吴傅母离府养老,她若在,定能将殿下照料得更好。”
李时行沉默片刻后说:“我只怕,我们此去无还。”
陆雪知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
“别怕。”李时行说。
陆雪知摇头,“我同殿下在一起,又怎会怕。”
李时行停顿一下,“就算我不在了,佩弦也会保护你。”
陆雪知抬头看他,有些怔然。
李时行并不看她,而是继续低头看书,那书简很久以来一直停在那一面。
陆雪知低头,声音很低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会不在。”
李时行滞了一霎,然后放下书简,他刻意语气轻快地笑着说:“你也总会嫁人,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总不能同我一直在一起。”
车轮颠簸滚动,车外风吹声响,除此以外,便阒静无声。
陆雪知抬头,看着李时行,那眼神认真又执拗,似乎容不得一点不够认真的回应,令李时行无法错开目光。
“那殿下便要了我吧。”
话音凝结,马车里同车外一样冷冽起来。
李时行生怒,那怒火不知从何而来,但又焦心灼肺,他瞪眼望向她,眼里又多了一丝失望:“雪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已及笄,不是孩童。”
李时行因急火而猛然咳嗽起来,陆雪知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