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战地记者

人民会堂正中有一片不小的广场，周围则是城市绿地，不管什么季节都是一片花海；绿草像柔软的毯子，显然是有园艺工人悉心打理。以前每当陈烬骑车路过，常会跟迷路的小蜜蜂不期而遇。

不过，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太一样。陈烬还在老远处就被广场那头乌央乌央的人群吸引住了视线。大约百十来个人围成一圈，听最中间的一个人说着什么。

那就是莫凡说的静坐吗？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静”，反而吵吵嚷嚷的？

陈烬把车停在靠边的一个角落，心想放这里应该就不用锁了吧？这年头小偷不都转行做诈骗了么？再说，我就过去看一眼，看完马上回。

诶，对了，差点忘了。陈烬掏出手机，从远处又拍了一张，发给余逸飞。发完再打了行字：

准备去当一回战地记者。

余逸飞很快回复：你不怕？

陈烬发了条语音：还是有点怕的，不过为了真相，值得！

陈烬轻手轻脚地从石子路穿过草坪，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还把校服悄悄地脱了捏手里。亲身经历这种只在新闻里见过的场合，难免有点紧张，陈烬的心脏像个抽水泵一样在胸腔里鼓噪着。

等走近了再瞧，陈烬发现这些家长真是有组织有纪律，每个人头上都戴着红色遮阳帽，口罩把面部遮得严严实实，连手里拿的水都是统一的“百岁山”——也不知道是自己带的还是莫凡他们免费赠送的。

有好几排的人手里拿着横幅，看着还算比较温和，上面的标语不像国外游行时举的那么吓人。也有人举着手机远远站着，和人群保持距离，经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起来，在陈烬上小学四年级那年，就听说过缘中的名号了。继缘学村，特区重点教育工程之一，在那年正式投入运营，面向全市招生。学制涵盖整个K12，吸引了一大批学子入学就读。

不过，最炙手可热的不是学籍，也不是课外辅导，到底还得是周边的学区房。新建房就不谈了，哪怕是周围片区的老破小，房价都跟上了火箭似的，一路飙升到了一个普通人拼上几十年也摸不到尾巴的数字。

霎时陈烬感受到了缘中的微妙处境，看来今天封校也是迫不得已。这种涉及到利益瓜葛的事儿，压得越没人知道越好，不然面子上也太过不去了。成年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象牙塔里的学生就不一定了，万一随便在社交媒体上“震惊”一下，危害到学校的风评就不好办了。

咦？等等，陈烬发现那个在人群中间大声讲话的人好像有点眼熟——老郑！

陈烬又走近了点，确实是郑远山没错，他们的语文老师兼副校，那个不仅评语写得龙飞凤舞，讲起话来也气贯长河的男人。

“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几乎无所不谈，还口头列了十几本书推荐给我们，说是家长应该抽点时间和孩子一同读书。”陈烬的母亲大人在参加过家长会后感慨道。“同样是语文老师，人家出口就能见真章，讲了一个多小时不带重样的，我是自愧并不如啊。儿子，要多跟你们郑老师学学。你呀，就是嘴不甜，不会说好话。”

陈烬直接回了个白眼。人家的口头本事是拿来吃饭的，没个几十年功夫，能学得来？再说了，我要是学会了还上学干什么？早去大学里当教授了。

眼下老郑出现在这，陈烬倒也没多大意外，不如说是合情合理。学校让老郑出马镇住场面，确实是请对了人。官儿够大，人也够有本事。

老郑的声音一贯像黄河般雄浑，出口就能服人：

“……各位家长们对孩子的殷切希望，缘中校方非常能够理解，也愿意配合大家保质、保量完成下一学年的招生指标。校方会及时向上级领导部门反馈，尽可能争取到更多的扩招名额，让更多的家庭享受到缘中良好的教育环境。”

有那么一瞬间，陈烬觉得眼前的老郑有点陌生，打着一腔滴水不漏的官话，其中似乎又透着一种隐隐的威压，和平时上课那个谈笑风生的老郑判若两人。

如果说老郑平时的讲课是躺在沙发上抿着下午茶的闲聊，那么这番话无疑就是大战在即的宣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得罪某些有权有势的家长，那可是大大不妙了。班上有詹延煌那种入学即海归的“借读生”，其实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陈烬忍不住又凑近了点听。还好，基本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至于学校周边商品房的买卖、租赁问题，这个嘛……纯属商业行为，缘中原则上不干涉，希望各位家长考虑自身实力，量力而行。缘中每年都会为经济困难的家庭准备一笔奖学金，用于学杂费和生活费的减免，确实有需求的家长可以到时候申请……”

之后老郑还说了几点校方会遵守的承诺，听上去诚意满满，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落到实处。末了又打了几拳太极，把缘中最初的办学理念和近几年的辉煌成绩拿出来撑台面，突出了一个高大上，也暗示了家长选择缘中是正确的。

老郑说完后，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