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窗

上他发白涣散的目光，迅速跟陆茂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茂之凝着并无一点异动的除魔符，眼底轻诧一闪而过，他撤回目光，陷入沉思。

江恩桃心神恍惚，陆茂之没有开口，她也一时拿捏不准。只能一边往后不动声色挪动步子，一边作势佯怒问道:“小二，你养的黑猫不见了，所以，大半夜你就直接翻我们窗户进来找猫？”

“店小二”倦容深重，似是也一夜未曾阖眼。他提着青皮灯笼，一脸歉然神情，“实在对不住，两位客官，黑猫是我们老板养的，比我的小命金贵多了。既然打扰了二位，今夜的账记我头上，再送你们多住两晚，你们不需要花费分文。你们看，这样成么？”

他的话俱是客套歉意，但语气仍是冷冰冰的，听不出一丝温度。

青皮灯笼被他提得高了些，青灰中透着惨白，惨白中透着灰青。把三人的影子都拖得惨长。

不知是不是江恩桃的错觉，她看到青皮灯笼里似乎里面闪过一双眼睛，闪射幽光，遽然劈开眼前烛雾。

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五官跟白日一模一样。

可“店小二”的影子，怎么比他们二人短一截。

啊，他的影子怎么没有腿。

江恩桃目光略略上移，店小二的一双腿似乎笼了一层麻黑，看不太清。

又瞥了陆茂之一眼。

她心中腹诽:这人怎么回事，关键时刻，他怎么只晓得掉链子。脚步未动，一直也不吭声。

江恩桃头皮发麻，沉腕按住身侧曳影，挡住陆茂之，僵硬地指了指身后“黑猫”。

“你的猫，在这儿。”

“多谢多谢。”

“店小二”静默片刻，像是才发现黑猫一样，依言抱起。黑猫附在他耳边，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擦肩而过时，“店小二”余光一瞟，忽然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姑娘，既来了铸剑镇，何不把剑以真面目示人？”

真面目？这话问得实在突兀。

江恩桃不解其意，翻看了下剑柄，意外发现曳影周身镀着一层淡蓝色的幽光。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她下意识看向陆茂之。

陆茂之并不解释，只微微点头。

江恩桃明白，应当是陆茂之动了手脚，不让人看出曳影真实的样子。

“所以，你不仅是来找黑猫，”江恩桃对着“店小二”，好半天闷出几个字，“你也对我的剑感兴趣？”

对方面色如常，“我是铸剑镇的人，对好剑感兴趣，自是人之常情。”

江恩桃与陆茂之交换眼神。

“可以。”江恩桃想了想，“啧”了一声，“但我有三个条件。”

从来还没有人跟他讲过条件。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觉得甚为新鲜。他敛起笑意，“姑娘可以试着说说你的条件。”

“第一，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第二，看过我的剑后，不要再去叨扰与我同时住店的其他几位朋友，也不要再去伤害别人。第三，不管我的剑在你眼里如何，看过之后，放我们离开，我们无意与你争执，也不愿两败俱伤。”

“姑娘，你是如何看出来，我并不是剑心客栈的店小二？”

“真正的店小二，虽然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但他行动利索，言辞间多有顾忌。一直话赶话催我们走，不像你，张口就送我们住几晚，什么都能做主……”

“有点意思。第二第三个条件，如果你的剑足够好，也许我可以做到，”“店小二”叹了一口气，“但第一个，不行。”

这话回答得没头没尾，但在江恩桃看来，第一个条件远没有第二第三个条件来得重要。

“口说无凭，我怎么信你？”她绷着脸，抿了抿嘴。

对方放下青皮灯笼，“我从不骗人。”

这话没什么含金量，但却莫名让江恩桃觉得信服，她正待答应。

“等等，”陆茂之垂下眼，忽然开口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江恩桃神色一动，心头浮起一丝古怪。她看向陆茂之，与他视线遥遥对上，发现他面色仍是平静。

只语气微微颤抖。

“我想找你打听一个人，我猜你应当见过她。”

……

一息功夫后，一道银光横空飞掠。剑势流转，变成一条绕着她翻飞不止的流动水带，形如白虹之贯，声若游龙之吟。

澄练如洗的剑身，映照整室生辉。

“店小二”唇角下压，气息有些不稳，连叹三声，“竟然真是曳影。”

剑势收敛，江恩桃轻盈无声，像一只红羽小鸟一般灵巧落了下来。

她抬了抬下巴，朗声道:“既然你已经见到了，你答应我们的几个条件，说话一定要作数。”